第二十章章节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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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 3228更新时间: 2020-03-04

  皇后将信将疑,命探子私下细查当年的问雪楼一案。
  
  谢知初收拾了包裹,也就几件换洗衣物,剩下几大包都是路上的零嘴。
  
  什么黄金蜜饯双林肉脯啦,羊角蜜豌豆黄啦,各色瓜子啦,林林总总,还不忘放了一小包李协从延绥给她带的海红果干。
  
  计划是从盛京坐马车到宁远,改走水路,换乘客船。这次轻车简从,临行前谢知初还怕坐马车会闷热难当,光解暑清凉膏和如意露就备了好几瓶。
  
  事实告诉她,王府的马车就是王府的,不光是冠名那么简单。宽大的车内里都是冰丝席面,车中有一大罐子冰,在酷暑中冒着冷气。
  
  “我或许应该带个薄棉被?”三伏天被冻得手脚冰凉,谢知初也是独一份了。
  
  李协把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王妃圏坐在怀中,笑得胸腔微震。谢知初用手推他胸膛,“别笑了,谁叫你命人备这么多冰。”
  
  “怕你热着。”李协裹着她的手,还真有些凉意。
  
  “你都不冷的吗?”谢知初哆嗦道,“这马也太可怜了,这一罐冰不轻吧。”
  
  “过会儿就化了。等冰化得差不多,就带你去乘船。”
  
  谢知初从小最爱乘船。以前问雪楼后面就有一片大湖,如猫眼石般澄澈,似是大地上汪了一团碧绿。谢知初很小的时候,外祖就带她在湖中学凫水,顺带抓几只小鱼小虾,回去让厨子炸来吃。
  
  “南湖边那个大哥哥——”谢知初猛然想起来。
  
  “是我。”李协捏着她手上的骨头关节玩,闻言在她唇上印了个吻。
  
  谢知初六岁那年,帮娘亲端盘子招待客人,不小心把果盘打翻,瓜果洒了一名穿月白袍子的少年一身。好在少年脾气好,她说抱歉,他便淡然道了声无妨,并未深究。
  
  娘亲却很有原则,犯错就是犯错,和年龄无关,既是错了就得有惩罚。于是把她带到湖边,道,“给客人捉条鲜鱼罢。”
  
  谢知初年方六岁,比寻常小姑娘力气大,但也有限。在水中凫了半个时辰,只摸到几条小鱼,离做成一盘菜还差得很远。
  
  好在小姑娘极有韧劲,只活动一下凫得酸麻的身子,钻出湖面深深换了几口气,又一个猛子扎进水中。
  
  少年是陪父亲一同微服私访的,一行人用完膳,正要起身,茶楼貌美的女掌柜笑意盈盈地叫住了他们,道,“小女年幼,方才唐突了公子,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茶楼送贵客一道南湖醋鱼,权当赔礼。只是这鱼还要再稍等片刻。”
  
  天家来了兴致,“为何?”
  
  “小女正在南湖抓鱼,以表诚意。”掌柜的笑,“刚抓了几条,都不大,我让她再抓呢。”
  
  少年道,“带我去看看。”
  
  文帝很少见六子对查案之外的事表露出这么大的兴趣,道,“去罢,说不定将来就成小媳妇了。”
  
  少年得令大步跑开,双耳微红。不过是个有趣的小姑娘,和媳妇有什么相干。
  
  谢知初往岸边扔了第六条鱼。岸上突然传来一道男声,听着刚变过嗓,介于少年的青涩和青年男子的成熟之间,颇有磁性,“累了就上来罢,六条小鱼也够烧一道汤了。”
  
  “娘亲说赔礼道歉需要大鱼呀!”谢知初认真答道。许是每日都喝羊奶的缘故,她从长相到声音都透着股甜,奶香奶香的,让少年不由动了下喉结。
  
  好想尝尝南湖水是不是也这么甜……
  
  少年打住自己荒谬的想法,稍稍寻回了些许理智。
  
  “我原谅你了,不需要大鱼。你凫来凫去,不累么?”
  
  小姑娘压了几朵水花,“不累呀,楚楚爱玩水。娘亲说,我几个月的时候,外祖就教我凫水了。”
  
  “荒唐!”少年不可置信,几个月的婴孩会什么?这外祖得是多心大,竟把她往水里放!
  
  小姑娘听他责备,委屈地扁了下小嘴。负气般往水里一扎,不出声了。
  
  少年在岸边等了等,南湖水静谧,只有风拂过的波纹,连个小气泡都没有。
  
  不会赌气把自己淹死了吧?少年来不及多想,直接跳入湖中。
  
  在水中睁眼寻人是个技术活,少年喊了几声楚楚,没有应答,心底越来越沉,竟多了几分不知名的慌乱。
  
  他是天家贵子,早就见过血、杀过人,可今天这小姑娘凭空消失,生死未卜,实在是他十四年中第一次体味到什么是后怕。
  
  盲目找了许久,再抬头,小姑娘坐在岸边,小脚丫一下一下蹬着水,怀里抱着条大鱼,正望着他笑呢。
  
  少年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又咬了牙。这个淘气的坏姑娘。
  
  上岸,拽起孩子,对着身后拍了一下,没收力,“以后凫水小心一点。听到没。”
  
  小姑娘揉屁屁,哭腔也软软地,“听到啦。”
  
  ……
  
  谢知初:“嗳!第一次见面就欺负我!”
  
  李协:“还疼么,夫君给你揉揉。谁知道揍过的熊孩子会变成媳妇呢。”
  
  谢知初怕痒,拍开他的狼爪,“都快十年了还会疼么!你这个老不羞!”
  
  “说谁呢。”李协比她大了八岁,对这套老夫少妻论不屑一顾,一手擒了她,呵痒。
  
  谢知初笑得变了调,姜氏在后面马车都听得清楚,摇头,新婚夫妻就是有乐趣。
  
  姜氏自己一辆马车,格外惬意,摸了个话本子看得如痴如醉。离盛京越来越远,云开摸进了姜氏的马车里,把话本子一丢,“给爷捏捏肩。”
  
  姜氏对着他腰间软肉一拧。云开忍住了没嚎,安分许多,给姜氏捏肩捶腿。
  
  谢知初缓过劲儿来,问道,“所以你故意把我和娘亲往断崖上赶?”
  
  本以为是被追得慌不择路,跑到了绝路,谁知这绝路可能是未来夫君提供给她娘俩的生路。
  
  是算准了她们会水,在不动声色间,悄悄精心谋划的一场向死而生。
  
  李协笑而不答。
  
  客船中途路过青州,在青溪镇盘旋几日。
  
  青溪镇是一片几乎与世隔绝的福地,别地曾经受过的战乱、疾病、灾荒都巧妙地避开了青溪。
  
  一名老翁骑着牛,从田径中穿过来。老翁戴着斗笠挡烈日,旁边有气派不凡的马车,他也当看不见,只忙自己的事。
  
  谢知初揭帘子,未看见老翁的脸,但那头牛她认得。于是命车夫停车,大喊,“康平伯!”
  
  “吁——”康平伯唤停了牛,他虽然年迈,但眼不花耳不聋,身子骨硬朗。见到谢知初在马车车窗露了个脸,惊喜道,“嗳呀!楚楚回来啦!”
  
  谢知初也喜气洋洋地,“康平伯,带我们去镇上,我给幺儿带了糖!”
  
  康平伯一瞬露出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好,好,带你去镇上看看,可不要被吓到啊。”
  
  老黄牛步伐沉重,一步一步把几架来自盛京的马车带到青溪镇上。原本热闹非凡的景象,如今多了些萧条。原本卖宽面的小摊没有了,老字号薛家牛肉面馆不见了,倒是几家最大的当铺如今也换了牌子,朱红的牌子上,黑字狂放——
  
  太平宗。
  
  谢知初不可置信地看着康平伯,“咱青溪怎么了?我不过刚离开几个月啊。”
  
  康平伯叹气,从牛背上的破布口袋里摸了烟,用火石点了,深吸一口,道,“到家说。”
  
  本以为街道变得不认识只是夏季炎热所致,巷子越走越窄,妇女穿得越来越破,妇女所抱在怀中的婴孩的手臂如两根细棍,竟粗不过老鼠的腰身。
  
  到了康平伯的家中。那小院还是当初模样,院门口开了满墙的芍药。谢知初拎着包糖,喊道,“幺儿!看姐姐给你带了什么!芝麻糖花生糖——”
  
  话音突然中断。她看见了房屋正中摆了幺儿的灵位。院中,停放着一具小棺。
  
  “幺儿没了?”谢知初不可置信,轻声道。
  
  “上个月的事。”康平伯给几人泡了一碗大麦茶,偷偷用满是皱纹的手抹了把眼。
  
  幺儿是他从田埂拾的娃娃,当时仍在襁褓之中,是康平伯用米汤和鸡蛋羹一勺一勺喂大的。
  
  虽说先天不足,后来也多是粗茶淡饭,幺儿还是长大了,长得比很多同龄孩子还健壮。谢知初印象最深的就是幺儿嗜糖如命,整天兜里少不了糖块,见了她就笑,咧着一嘴白牙,“楚楚姐,今天又给幺儿带糖啦?”
  
  真是个甜甜蜜蜜的小孩子。
  
  康平伯道,“从你进了京,没过两个月幺儿就病了。一月病一次,一病一个月。咱也没辙,郎中也看了,土方子也用了。一点起色也没有,后来,镇上人都说信太平宗有用,咱就死马当活马医,谁知不到半个月他就死了。”
  
  “什么病?太平宗怎么治的?”李协道,“详细描述一下。姜婳,听一下病情。”
  
  “不明不白的病。高烧不退,身上出现莫名其妙的淤青,对了,幺儿常说肚子疼。”
  
  姜氏道,“听起来不太寻常,我得问过我师父。可以开棺看一看么?”
  
  康平伯道,幺儿身体已火化,只剩骨头了。但镇上还有几户人家也得了相似的病。若想看,可在家住几天,明日再去看。
  
  康平伯家有两间客房,简陋但收拾得齐整。晚膳是几道清粥小菜。
  
  “姜姐姐,你会医呀。”谢知初兴致不高,没什么食欲,见姜氏也不敢吃多,寻了个话题。也难怪,上次温氏派人送药,谢知初留了一碗做证据,过了会儿姜氏来访,闻了药味便说里面有藏红花。
  
  “是啊。勤王爷不养闲人。”姜氏答道。云开在桌子下往姜氏手中塞了个白饼。
  
  谢知初:“我可能是勤王府最大的闲人。”
  
  李协给她盛了碗汤,“没关系。夫君养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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