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西江月最新免费阅读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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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 5316更新时间: 2020-03-19

她病了?秦无生的心中忽然起了一丝波动。见宫女怯懦着不敢说,他阴沉着脸:“到底怎么了!”

小宫女从前只听说过这尊大佛的威名,如今见了真人,一味迫于他的气势,后面的话只得颤颤巍巍的脱了口:“想是郡主烧的认不得人了,口中一直唤着督主您的名字,唤的情真意切…也可能是督主前几日曾救过我家郡主,郡主危急时刻也惦念着您!”

“奴婢求您发发慈悲,太后眼下正在拜佛,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叨扰她老人家!郡主常说,这满宫里,就只有督主您跟郡主最贴心了!”

这奴才越说越不像话!也不想想他是什么人物,谁敢跟他这个阎罗王贴心,那可真是不想活命了。

只是那殷扶雪真的发高热了么?还口口声声的唤他?秦无生骤然想起那夜跟她在集市上的场景,除了跟贵妃逢场作戏以外,他那么轻佻的样子,是头一回。她为什么要唤他的名字?他跟她才见过几次面而已!

秦无生不能再胡乱猜想下去了,按捺下了心神,他侧过身瞥了她一眼,“在宫里想要活命,最要紧的就是管住嘴巴,你明白么?”

小宫女跪在地上,哭的涕泪俱下,一副忠肝义胆的模样。她望着秦无生的眼神,那样阴鸷,也更加奠定了她心中的猜想。这位掌印太监,好像真的对璇玑郡主有着一种不可言说的感觉。

不过,殷扶雪的确发了高热,应该是背后的伤口没有妥善处理致使感染引起的。但却没有烧到认不得人的地步,更不可能唤秦无生的名字,一切都是她添油加醋捏造而成的。

在她遇见秦无生之前,悦意曾把那日在廊下挨骂的小宫女叫入内殿,小宫女骤然看见榻上的人莞尔微笑,连忙跪地叩首。

“奴婢给郡主请安。”

殷扶雪让她抬起头来,问她今年多大,叫什么名字。

她乖顺的回答:“奴婢今年刚满十五岁…名唤轻霜。”

只听见榻上的人缓缓叹气,姣好的面容上染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愁态:“霜雪漂泊无根,你叫这个名字不吉利。”

“奴婢斗胆,请郡主赐名,给奴婢换个吉利的名字。”

她笑了起来,对悦意说:“你看这个丫头,我就说吧,她一点儿都不怕人,正合适呢。”

悦意瞥了一眼跪着的人,嘟着嘴口不应心的说:“郡主说的是!”

“以后你就叫双儿吧,这名字顺口。你过来,我跟你吩咐个事儿……”

就这样,也不知为什么,璇玑郡主就挑中了她来传话。她不敢多耽搁,表明了一定守口如瓶的态度就揣着心事出了门,直到在这里遇见秦无生。

她从前也听说过秦无生这个名字,宫里的人都在背地里称他是阎罗王,说他权势滔天,杀人不眨眼,但凡有惹他不顺心的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双儿也很害怕,直到她看见秦无生本人,他在她心中的印象才有所晃动。

郡主的用意,她似乎明白,却也不明白。秦无生长得很好看,宫女们时常拿他的样貌来跟太子对比,说两人的长相难分高下。

明白的是,也许郡主对他一见起了意,再见倾了心。不明白的是,秦无生是个太监啊,那金枝玉叶的郡主到底出于什么原因居然看上了一个太监!

“你又不是东厂的人,不必叫本座督主。”

他撂下这么句话,抬脚就往慈宁宫的方向去。双儿见他离开,连忙起身跟在后头。

来到昌意殿,还没进门就听到悦意抽泣的声音:“郡主,都是奴婢没用,请不来太医。没入宫前,老王爷千叮万嘱一定要奴婢照看好您…可如今,如今您发了高热,奴婢却束手无策,奴婢只求您再挺一挺,等秦大人来了,您可就有救了!”

秦无生闻言进了暖阁,正看见床帏帘子里垂出一段白皙如藕一般的胳膊,一片墨发垂在了地上,悦意正哭着趴在她的榻前。

“你放心吧,他,他不会眼睁睁看我死的。”

榻上柔弱的人就在那里,他的脸阴沉的做不出任何表情。悦意见到秦无生,脸上的窃喜一闪即过。连忙抹了一把眼泪对帘子里的人喊道:“郡主,郡主,秦大人来了,秦大人来了!您千万别睡过去,好歹起来看一眼啊!”

秦无生强压着错愕,来到她身边,仍旧居高临下的站着,脸上的神色难辨。那是意外,还是惊异呢,殷扶雪拿捏不住。

“你,怎么了?”

他透过青灰色的帘子观察里面的人,她的脸惨白如纸,就连眉眼都失去了神采。应该是病了吧,他想。但他想问的是,究竟为什么要在病中呼唤他的名字,她难道不怕么?

“你来了?厂臣。”

厂臣?她换了称呼,想来是脑子清晰了些吧。

“微臣命人去请太医,郡主勿怕。”

他说出这句话之前曾经几度考量过究竟该用哪种语气,像他素日那样喜怒不形于色么?

可话一脱口却变了味儿,这语气是他以前从未有过得,不似以前那样凉薄,却多了些柔软,像是在安抚。

说完这句话,秦无生逃也似的出了昌意殿。他召来了方才传话的双儿,从腰间拿出一块牙牌,是他独有的印信。

太医院的人一看到这块司礼监并提督东厂的牌子吓得几乎当场瘫软。宫中拜高踩低之事常有,他们也是听了康宁长公主的吩咐行事,哪里知道会惹来阎罗王!

后来,昌意殿的璇玑郡主终于等来了太医,而宫里的人大多数都风闻了此事。

他能够出手,在旁人看来只不过是举手之劳,毕竟连太后都清楚,秦无生一开始就是奉皇帝之命安顿璇玑郡主的,所以其他人也并没有多想。

只不过在秦无生看来,他当太监这么久,早就灭绝了七情六欲,忽然冒出了一个年轻的姑娘在病势沉沉之时惦念着他,秦无生感到从未有过的不自在。这种不自在并不是厌恶,而是…

那两个字他终究不敢脱口而出。

在休养了几日以后,殷扶雪背后的伤好了不少。父王又来信说,最迟明日,他就能抵达京师。

父王信中的语气生硬,像是在责怪她对秦无生擅自采取攻势。殷扶雪想起那天午后,被双儿请来的秦无生。

他一开始虽然远远站着看不清神色,但她却坚决的认为,这套对秦无生来说很是管用。想来父亲见了她一定会生气的吧?堂堂郡主之尊,居然自降身份去笼络一个太监?

其实这一招数,也是她从贵妃那里学来的。俱密报上说,秦无生在十年前入宫,曾在西四所做最低微的小火者,后来偶然的一次机会就入了贵妃的眼。

贵妃家世显赫,父亲任职内阁,很得皇帝青眼。所以贵妃想要捧一个奴才,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不过也亏得秦无生长了一张好脸皮,不然若论旁人,那些金尊玉贵的主子又哪里瞧得上。

至于外人传言秦无生上了贵妃的绣榻,殷扶雪不想探究,她更不打算效仿。取其精华,弃之糟粕,贵妃到底是糊涂了,一个聪明的人无论如何都不可以让自己跟宦官牵扯不清。

竖日一大早,司礼监就忙碌了起来。虽说秦无生如今卸下了批红的差事,但掌印太监终究是掌印太监,一点损失很快便回了血。

自那日从养心殿出来以后,他就下令东厂,无论如何也要从那些弹劾的人里面揪出几个靶子让他出气。没了批红又如何?只要他一天是东厂提督,就能震慑那些妄图晃动他根基的人。

何康成从院子里进来,指着堆在桌上的彩缎锦盒说:“干爹,这些都是今个那些藩王使臣们送到您府上的。还跟往常一样,他们一到京师首先打听了您的行踪,有什么好东西,您这儿也是头一份儿呐!”

他坐在椅子上,眼睛都不抬一下。想到不用想,那些礼物一定是些金银珠宝等俗气,如何能入他的眼?

见秦无生没有示下,何康成又从礼物堆儿里捡出了一样东西。他将盒子打开呈到他的面前:“您瞧儿,这是安南国进贡的脂粉,颜色鲜妍,名头也取的好听,说是叫什么…哦,叫芙蓉映月,那使臣还说了,这东西敷在脸上,能使皮肤光洁嫩滑!还有这个玉女莲花粉,啧啧,这香的!”

秦无生听着听着就皱起了眉头,何康成见状,连忙将东西都归置起来。也是!干爹天生一副好模样,即便不用脂粉装饰,也比女子白皙三分,又哪里用的上这些东西呢!

那些使臣鲜少了解宫里的这些太监,总觉得去了势的太监声音尖细,面白无须,也就跟女人差不多,脂粉之流,定然是用的上的!

他懒得再看见这些东西,摆了摆手命何康成拿走。忽然有东厂的人进来奏报,说诸位藩王都已经陆续到京,问督主的示下。秦无生从椅子上起身,掸了掸衣袖,何康成适时的将一件黑色披风拿来替他系上。

“备轿子。”

何康成闻言应是,立马命人准备车马,彼时下了点小雨,一群人簇拥着一顶墨色的纸伞就出了司礼监。他甫一出门,迎面就看见了一个人。

“厂臣。”

她穿着一袭淡紫色的衣裙撑着伞站在那里,秦无生的心此时跳的有些急躁。

“郡主怎么来了?身上的伤好了么?”

好端端的,他那么慌张作甚!秦无生拧了眉头,不动声色的按捺心中躁动的情绪。面上,一如往常平静。

“我听说你要出宫,近几日我在宫里闷坏了,才求了太后恩典,让你陪我出宫转转。”

殷扶雪见秦无生没有接话,她有些落寞:“厂臣一定是有差事在身吧,那我今儿就不叨扰了。”

她转过身就要走,秦无生却开了口:“微臣眼下是有些事儿,不过听闻藩王来京,想必郡主的父亲也在其中。郡主若无事,微臣可以领郡主出宫走一走,也好乘此机会,见一见您的父亲。”

殷扶雪闻言连忙欢喜起来,自前几天在昌意殿见到秦无生的神情时,她就知道自己的手段没下错地方,秦无生果然上钩了。是人总有薄弱的地方,即便强大如他,也毫不例外。

“那就有劳厂臣了。”

她走到他的身边,嗅到了那股沉郁的香气。他的身量颀长,虽然殷扶雪在女子中也算高挑,可彼时跟他站在一起却矮了一个头的距离。她挺直了腰跟他一并走着,却也只能够到他的肩。

“厂臣近来的精神好些了么?我上回见你,你的眼下还有些青影儿。”

“多谢郡主关心,臣很好。”

两人之间隔的有些远,所以算不上亲密,只是一并走着罢了。刚出司礼监,就有车马在门口备着,何康成将轿帘撩开,请殷扶雪入轿。

又是一同坐着,跟上回出宫一样,只不过这次的两人却各怀心事。秦无生彼时镇定了一些,他现在忽然能察觉出自己的心境,正是那不可言说的两个字。

执掌司礼监这么多年,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即便面对贵妃,他也能时时刻刻保持着淡漠。更何况面对她,琅琊王的女儿,皇帝一向最忌讳宦官跟藩王官员勾结,如今他又失了批红大权,这样紧要的关头,可谓牵一发就能动全身。

他向来爱惜羽毛,就更不能在这上面出错。所以,他决心要将这份不可言说扼杀在萌芽状态。

而殷扶雪呢,靠着车壁挑了帘子在看外面的街景儿。这样小的空间里,她总不能一直盯着对面的人吧?其实她现在也猜不透秦无生究竟在想些什么,他是那样一个深不可测的人,的确难以拿捏。

其实当初她决定刻意亲近秦无生时,悦意是坚决反对的。悦意的想法在某种程度上似乎跟父王很像,他们都担心自己会一不小心泥足深陷。

其实历朝历代的后宫,不少太监都会跟宫女结为对食,聊以慰藉。而一些有头有脸的宦官呢,也会或多或少的投靠妃嫔,为其爪牙,而这其中呢,也许会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殷扶雪相信,自己绝对不会乱了阵脚。

至于眼前的这个人,她望着临街的景象,嘴角勾了勾,她怎么会对这个人抱有绮想呢。不过一个太监罢了,比起父王的大业,微不足惜。

这次来朝的使臣都下榻于四方馆,而那些诸侯王呢,大多都在京师置有别业,所以多住在自己的宅子里。

在出宫之前,殷扶雪知道父王已经到京,正住在北锣胡同的宅院里。由于秦无生要见的人多,所以殷扶雪就让马车在胡同口停下了。

“按规矩,我入了宫,私下里父女相见传到皇上耳朵里定是不相宜的。望厂臣帮着周全,您忙完了差事再回来接我吧。”

他应下了,“东厂耳目遍布,即便皇上知道,也要从我这里透风过去。郡主且放宽心吧,微臣忙完了自然会回来接您。”

她道一声多谢,便撩开帘子下了马车。车驾还停在胡同口儿,他就坐在车里,望着淡紫色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胡同里。良久,才让车夫驾车离开。

琅琊王听说女儿回来,连忙出来接她。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诸事劳心,也老了许多。虽然父女分别才相隔两月,但再见父王,殷扶雪难免感伤。

“女儿入宫这些日子,不能侍奉在父王身边孝敬,女儿心中着实愧疚。”

殷正黎安抚着她,“雪儿不必难过,为父远在封国,就听说你很得太后欢心。上次宿雾办的不错,经那一事以后,想来皇帝对你即便有疑心,起码也消弭了大半吧?”

苦肉计素来管用,她挨了那一剑,背后狰狞的伤痕犹在,自然不是白忙活的。

“这也是出于无奈,皇帝仰赖司礼监跟东厂,也仰赖秦无生。他的势力之大,女儿一时间难以撼动。不过近来因此事,朝中官员对他多有弹劾,想来是父王授意的吧?皇帝收缴了他的批红,他也损了些许元气,也算是为了请饷的事出气吧。”

殷正黎闻言有些意外,“皇帝因言官弹劾而收了秦无生的批红?”

殷扶雪皱了眉头:“怎么,此事不是父王暗中周旋的么?”

殷正黎摇了摇头,负手背过身去:“不是为父所为。难道这秦无生还得罪了哪位权贵不成?”

可是秦无生那样的权宦,且看朝野上下,有哪个能是他的对手?如果授意弹劾的人是出自宗室之中就更没有道理了,历朝历代的皇帝防范宗室比之藩王有过而无不及,如果有哪位宗室胆敢对秦无生动手,难道就不怕被东厂扣上陷害忠良,企图谋反的帽子么?

“雪儿,上次你给为父来信,说要拉拢秦无生?你用什么拉拢?你一介女儿家,他可是个太监!”

父王终究是说到了正题上,殷扶雪顿了顿,没有答话。

殷正黎也明白,他这个女儿一向都是处事清楚明白的,但他还是担心,早就听说秦无生虽为太监之身,但长相超然脱俗,就连贵妃也跟他有些牵扯。

但即便雪儿再怎么聪慧过人,到底还是个姑娘。秦无生处世老练,对付这种情窦未开的女孩岂不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么?

“父王放心吧,女儿有自己的考量。女儿只是拉拢,并不会跟他过从亲密。”

见殷扶雪都这么说了,殷正黎也无法。的确,与其将皇帝的臂膀扳倒,不如拉拢他为自己所用,将利益最大化,从来都是最妥善的办法。

另一边,来京的藩王听说皇帝让秦无生代为招待,连忙在东来楼包了场子,硬是要宴请秦无生。

藩王之中,有些是年过半百的,有些是新承袭王位的,总之他们之中有半数的人都没见过这位赫赫有名的掌印太监,东厂提督,很是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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