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分卷阅读全本章节在线阅读
第1章 分卷阅读全本章节在线阅读

字数: 2783更新时间: 2020-04-28

我入宫是七月初一,那天永乐宫死了位贵人。

抬棺椁出去时,正从我身边过。

说是姓冯,一个从七品县令的长女,生得盘靓条顺,养得能歌善舞,刚入宫时也曾讨过半月恩宠,从常在一路升上来,不是没有得意之时。只是偏偏后来不长眼,惹了不该惹的荣昭仪娘娘,七天前被叫去了承欢殿,再抬出来便是今日,活蹦乱跳的美人变成了一个死人,还是一具恶臭熏天的腐尸,叫永巷来来往往的人避之若浼。

关于这七天发生了什么,有人讳莫如深,也有人议论纷纷。最为人称道的说法是,风头正盛的荣昭仪把冯贵人扔进了一口枯井,备了两框石头,一块一块地掷下去。那井里先是求饶,再是咒骂,然后一声声惨叫不绝于耳,到最后惨叫声也越来越小,提着一口气的冯贵人在井里整整呻吟了两日半,身上的腐肉都生出蛆虫,最后才断了气。

多大仇才至于这一出啊?

引鸢替我问出了这困惑,得到那群唧唧喳喳小宫女的回应,说是荣昭仪赏了小跟班纪容华一双妆花缎面的鞋,纪容华定省给仪贵妃请安时,被冯贵人踩了一脚。这小跟班表面不动声色,背地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在荣昭仪面前,先说自己连一双鞋都护不住真该死,又说冯贵人故意当着仪贵妃的面糟蹋荣昭仪赐给自己的物什,是摆明了打荣昭仪脸。

结果这一脚,再加上纪容华一通哭,生生要了冯贵人的命。

引鸢还想和她们扯上几句,就先被我拖了走:「别误了见过贵妃的时辰。」

引鸢心里的不乐意窜上微蹙的眉梢,她是分给我的侍女,也是宫里顶瞧不上我的人。

不只因为她曾给去世的皇贵妃打过洗脚水,看不上我一个区区答应,也是因为见她第一面,我就问她:「这宫里,有嫁过人的女人么?」

她那时的不屑还穿上了一层恭敬的伪装:「当然了,宫里的娘娘们,都是嫁了皇上的女人。」

「我是说,在进宫前,就嫁给过别人。」

引鸢愣住了。

「我就是这样的女人。」我露出一个真诚的笑。

从小我娘就说我,我这人有一个顶大的毛病,就是过于坦诚,有一说一,不会藏着掩着,也不会兜兜圈子。

可是坦诚有什么不好呢,提早告诉引鸢这番事故,断了她对我一岁九迁共享荣华的念头,总好过死心塌地跟着我多年,发现我表里如一,真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要好。

引鸢接受了我的坦诚,自此把瞧不上我四个大字高高挂在脸上。

给一个嫁过人的末等答应做掌事宫女大概是她平生最丢人也最心塞的事情,痛苦而没有希望的生活让引鸢唯一的人生趣味变成了怼我,没事唱个反调摆个脸,她心里乐呵些,我也感觉没那么惭愧。

七月初三,入宫第三天,我拜见了各位娘娘,活在传说中手段残酷不可一世的荣昭仪却并未露脸。

宫里位分最高的仪贵妃端庄地位于上座,像尊镶满了宝玉的菩萨像,雍容华贵彝鼎圭璋都不足以形容其冠绝四方的气场。两侧是紧随其后的婉妃与庄妃,再后面跟着柔充仪、慎嫔、僖嫔、康嫔,往后还有几位婕妤、容华、贵人,都没了封号。再往后的,便连坐着的资格也没了,是在这后宫中排不上名的美人、常在、答应、更衣。一群环肥燕瘦几十号人,莺莺燕燕挤满了一个大殿。

而我,就是最末等的答应。之所以没被册为更衣,是因为我没有资格,一般都得犯了大错的娘娘们才能被贬到更衣,我要再被贬,就只能进冷宫了。

仪贵妃受了我的参拜,指给我各位娘娘让我一一行礼,又教育了几句,行了封赏,便让我退到妃嫔的末流立着,她们煞有介事地议起了正事。

所谓正事,也就是背地里嚼嚼舌根子。

一张谄媚脸的康嫔幽幽地说了几句荣昭仪的坏话,正说着她定是知道自己做的好事,躲自个儿巢里等着被打入冷宫的旨意时,门外当真来了张旨意。

只不过送旨的卫公公读完明黄卷轴上的寥寥几句后,这屋里一半女人绿了脸,另一半女人倒吸一口气,只有我,闪烁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贼眉鼠眼。

那道旨,说要晋封荣昭仪为荣妃,还一跃老资历的庄妃婉妃,成为众妃之首,仅居仪贵妃之下。

打死个人,升了位分,真是吃了人还吐出骨头被夸吃得好的后宫。

我吓了个哆嗦。

回去后,为了让热爱八卦的引鸢开心一点,我把这个消息分享给了她。

「贵人,你说贵人是不是大我好多呀。」我扳着手指一级一级算起来,「那昭仪不是大我更多,我记得皇上的生母,先皇的嫔妃,到死也不过封了个嫔位。」

引鸢不屑地冲我翻了个眼,又拿出前皇贵妃身边打洗脚水宫女的高傲嘴脸:「您还真敢拿自己个儿比啊,毓秀宫的王美人今儿见了么,入宫七年了,刚进宫是个常在,这么些年也就升过一级,都没做成贵人。您啊,年纪长,入宫前又……是吧,又与众不同,您能熬到个美人,就是我们合宫积福了。」

我们合宫只有我和引鸢两个人,也刚刚就她的福加上我的福,怕也不够福泽深厚。

「那你说荣昭仪,哦不对,荣妃,弄死了人,她心里不怕么?」

「怕?呵!」引鸢捋了把袖子,插着腰,俨然一副要讲故事的样子,「她要是知道怕字,皇贵妃娘娘也不会死。」

我再往后问,引鸢就钳口不言了。

她是个嘴上没门的人,但是心里却装了把锁,心里打定主意不说的事儿,就算从嘴边窜了出来,也只是拼凑不出信息的只言片语。

七月初七,乞巧节,传说中有情人的鹊桥佳期,皇上来了我宫里。

那时我站在窗边,盯着半轮层云后影影绰绰的残月。

他问我:「你看什么?」

我说:「除了月亮,还能瞅啥?」

他沉默半晌,走过来拉我的手,亦步亦趋,让我依着他走入了红绡软帐。

我们说了些话,却没做什么事。子时未至,他便走了,合服工整,我也是。

推门而出时,在门外侍奉的卫公公和引鸢似乎都看出了些什么。卫公公意味深长地往里探了一眼,引鸢送走皇上便兀自入内,帮我理了理丝毫不乱的衣领,恨铁不成钢地说了句:「主子还是早些歇息吧。」

人都散去之后,我又回到床边,摸了把椅子坐下,继续对着那轮月亮。

我看着云飘来散去,一个时辰过去了,我也看不出它有变圆的趋势,怎么等到七月十五那日,就生得浑圆了呢?就好像我,日复一日对着镜子,从未觉得自己比昨天老了些,却真真切切过了七度春秋,从二八少女到花信之年。

我想起十六岁初次嫁人,想起也曾郎情妾意相濡以沫,想起与那人算不上和离的别过,想起后来家道中落被送入寺中一晃便是七年,直到上个月,当朝圣上李承穆摆驾安元寺,在后山对我一指。

——「把她送宫里吧。」

第二日一早,我去给仪贵妃请安时,同屋的冯婕妤和康嫔窃窃私语,一边看着我不屑地嬉笑。仪贵妃斥了她们两句,挺着高傲的胸膛,昂着高贵的头颅,目光自上而下投射在我头顶,仪态万千地开口抚慰到:「皇上近日忙于朝政,在你那只流连片刻,冷落了你,你要体谅。」

得勒,这后宫真是有趣,好事出门,坏事也出门。得了宠招人恨,不被待见也招人嘲。

一连几日,我走路上都有人指指点点。就连一向瞧不上人,连我姓甚名谁都不知道的荣妃,也终于把我放进了眼皮子里,在清晔池旁遇着我,掩唇失笑道:「这不是第一次侍寝就把皇上吓出来的什么答应么,来来,快让本宫好生瞧瞧。」她说着还伸手勾我下巴,「这模样也没多下作啊,怎么就吓到了皇上呢?哦,年纪瞅着倒是长了些。」

她像把玩一块玉石一样端详着我,还拉了把身边小宫女的衣袖:「哎呀你说咱们这位皇上也真是,宫里难道还缺容颜老去的半老徐娘么?何苦讨人家进来,又

安装APP,阅读更方便! 立即安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