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头七那日,我在宫中宴请摄政王与大将军。
「今儿是个好日子,喜事要成双。」我握着皇弟的手道,「本宫想着如今陛下也大了,合该为他寻一门好亲事。」
皇弟总是要娶亲的,与其让摄政王和大将军算计,不若我自己先下手为强。
摄政王眯着眼问:「长公主可曾看上哪家的小姐么?」
他膝下无女,所以一直防着大将军的女儿魏琳与皇弟亲近。
我笑吟吟道:「前儿本宫去天音寺祈福,在寺中遇见了一名女子觉得十分可心,相问后得知她乃是敬安王府的康和郡主。这丫头几年不见倒是出落成一个美人,本宫差点认不出来了。」
敬安王府,从开国世袭至今,早已没落,空有郡王之尊,却是个实打实的闲散位儿。
不等大将军说话,摄政王先哈哈大笑起来:「陛下的性子急,确实该配上一个稳重些的。只是陛下怎么看呢?」
皇弟瓮声瓮气道:「全凭皇姐做主。」
我拍拍他的手:「康和是个好相与的,前几年你还在我府上见过她呢,忘了?」
「当时贵女那么多,我哪记得什么劳什子郡主?皇姐要是没事,朕就先走了,约了人蹴鞠呢。」皇弟不耐烦地摆手,「谁做皇后都一样,没意思的很。」
大将军连忙道:「陛下爱玩蹴鞠,不妨与小女一道,她这会儿就在宫里的围场上。」
皇弟眼前一亮:「哦,早就听他们说大将军的爱女蹴鞠玩的了得,朕倒要和她比试比试。」
「你一个男儿怎么和人家小姑娘比试,别闹。」我出言阻止,见他面露不耐,无奈道,「罢了,你且去吧,我与他们继续商议。」
大将军眼神晦暗不明地看我一眼:「长公主说的是,现下要紧的还是陛下的婚事。既已定了人选,也该操办起来了。」
我笑着道:「已命钦天监挑了好日子,就定在六月十五。」
虽然急了些,但一切早已准备妥当,还是越早越好。
大将军仍不放过机会:「陛下后宫空虚,只册封一个皇后未免太少。」
我只好松口:「陛下自己的意思是……之后还想再封几个妃子。」
既然皇帝自己都有意封妃,我这个长公主也不好拦的。
大将军的面色终于明朗起来,抚掌笑道:「如此,甚好。」
三月后,黄道吉日,帝后大婚。
康和郡主入主后宫。
康和是个好孩子,只是胆子小了些,在婚礼上被大将军多瞪了两眼,就吓得直哭。
皇弟嫌她烦,一个人去了长信宫睡,留我在凤仪宫安慰她。
「康和见过长公主。」这丫头鼻子哭的通红,见了我却还记得行礼问安。
我拉住她的手在喜床上坐下,温声道:「你的小字叫西月,我叫你月儿好不好?」
康和泪眼朦胧地看我一眼,吸了吸鼻子:「那我可以叫你姐姐么?」
「自然。」
我们絮絮聊了许久,直到寒水示意我宫外听墙角的人已经撤了,这才停了下来。
我叹了口气,替她取下凤冠:「委屈你了。」
康和摇头,任我为她擦去面上脂粉:「能帮上姐姐的忙,是月儿的福气。」
我望着她希翼的眼神默然,尽管她这样说,终究是我们李家欠了她的。
敬安王府的康和郡主,是从小当男孩般养大的。她由敬安王亲自教导培养,为避锋芒蛰伏于小小王府多年,是父皇一早就为皇弟准备好的皇后。
她每年总要抱病一段时日,其实是随敬安王云游去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看天下景。若不是我在儿时与她有段缘分,也不会知道这些。
这样忍冬般的姑娘,怎么会被摄政王瞪哭?又怎么会不善言辞,被京城闺秀嘲笑多年?
都是假象罢了。
我们都不知道宫里到底有多少眼线,所以做戏,就要做全套,演到连自己都相信,才算最好。
一个草包皇后,才能叫他们放心。
似乎看出了我的内疚,康和紧紧回握我的手:「十年前姐姐对月儿说的话,月儿一直记得。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比起姐姐受的委屈,我所承受的算不了什么。」
我见她眼神坚定,便也不再多说,轻声道:「长宁……麻烦你了。」
康和笑道:「姐姐放心,我会照看好他的。」
别了康和,我与寒水一起乘马车往宫外去了。
出了宫门,我本想打个瞌睡,马车却忽然顿住了。
「长公主,在下魏承,邀您前往瑶光湖一叙。」
大将军的儿子?
我挑眉,掀开帘子,果然见人高马大的魏承立于前方,见我露面,脸上闪过一丝喜色:「长公主,今儿帝后大婚,百姓亦在庆贺这一喜事,瑶光湖上漂着数不尽的花灯,此等良辰美景——」
我截下他的话头:「此等良辰美景,本宫合该与民同乐。」
魏承大喜:「臣已在湖上备下画舫,请长公主移步。」
我命马车调转了方向,跟着魏承的高头大马一起去往瑶湖。
寒水抿着唇看了我好一会儿,才道:「居心叵测。」
「我知道。」我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指甲,「这大将军可真是人心不足,本宫已松口让魏琳入宫了,他竟还将主意打到我的头上,想将我与皇弟都套牢么?」
派魏承来讨好我?我倒要看看他能耍出什么花招来。
不过……我琢磨着方才寒水的表情,笑嘻嘻地问:「你是不是吃醋啦?」
寒水不语,我便更加来劲,挪到他身旁,手抵着马车壁将他困囿其中:「寒水,他们都在打我的主意哦。」
寒水:「……」
我不理会他微蹙的眉毛,凑他更近些,连呼吸都和他相绕:「他们都想得到我,你……不着急么?」
寒水别开脸,怀里抱着剑将我隔开,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
我努努嘴,老老实实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说起这个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虽然每次我撩拨寒水的时候他都一副很冷淡的样子,但是眼神和身体是骗不了人的。我从他微颤的瞳孔和涨红的耳尖可以看出来他确实动情了,可为何他就是憋死了也不乐意多看我一眼呢,哎呀,费解得很。
难道是刺激的不够么?
我有意想逼他一次。
魏承的画舫在湖心,我们要上去得先乘小船。
我扶着寒水的手腕登船,故意崴了一脚,堪堪摔进他怀里。
寒水对我这样蹩脚的招数早就免疫了,面无表情地将我按在船上的小椅上,转头去看湖面上的花灯,花灯摇曳,点点烛火映入他眼中,在瞳孔中明明灭灭。
我望着他沉静的侧脸,心中倏尔有了计较,摸到他背后,绕过他的肩膀,拿手绢捂住了他的眼睛。
「……做什么?」忽然失明让寒水极其的缺乏安全感,背在瞬间弓了起来。
我将整个人伏在他背上,双臂搂着他的脖子,凑近他耳边呢喃:「寒水,我给你数花灯好不好?」
寒水僵住了。
人看看不见以后,其他的感官会被放大,我的香气,我的手臂,我的低语,我的温度……会将他包围。
我望着湖面上波光粼粼的碎月和随波逐流的花灯,握住寒水的手,在他掌心划下一横:「一盏。」
「两盏。」
「三盏。」
……
指尖划过他带着薄茧的手掌,细细描绘间仿佛有一窜火苗从指尖传到心里,我的耳尖也变的发烫了。
忽有微风吹来,拂皱一池春水,激荡起花灯蹁跹。
「呀,乱了——」
我还要数,寒水发烫的手掌却先一步捂住了我的嘴。
一个天旋地转,我被他压在了身下。
虽然看不见他的眼睛,我却仍能感觉到有灼灼的目光在注视着我。
我口不能言,只能呜呜两声,微微挣扎,示意他松开我。
寒水放松了力道,但仍保持着撑地的姿势,我用手肘撑起身子,张嘴咬出他面上的手绢,轻轻一扯。
我的唇擦过他的眉骨,留下一道浅浅的绯色。
寒水的眼中已满是狂风暴雨。
月下,轻舟,花灯。
没有比这更完美的氛围。
可惜氛围有时候天然就是要叫人给打破的。
我正想吻上寒水的唇,忽然船身一荡,像是撞到了什么,接着舫外传来魏承无比讨人嫌的声音:「殿下,请。」
我在心中给魏承记了一笔,急匆匆在寒水眼睫上点了点,便一脸正经地掀开帘子上岸了。
第16章 在线阅读全文
字数: 2788更新时间: 2021-02-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