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昭龙年近六十,保养得当又有气质加成,远远望去一袭风衣,身姿笔挺,仍是名风雅美男子,皮相骨相无可挑剔。时光偏袒于他,除去白发不忍再为其增添皱纹。 霍夫人挽着长于她二十岁的丈夫进厅,她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尊贵妇人,亲自为人剪雪茄,倒热茶,动作是练习上千上万遍的熟稔,处处小心。 一家之主回归,家中小辈必然恭候。 大小姐不可能下楼,霍昭龙也不准。 平常神龙不见首尾的霍子晏在,照旧只缩在角落客椅,问候过便一声不吭,干发呆。 唯独往常第一个守门的霍子骥不知去向。等霍昭龙茶饮下半杯,他才从后厅绕出来。 “爸,您到了啊。我还以为您会等白天再回来呢。你看我,现在刚结束长跑特训,没赶上换衣服就先跑来见您。” 霍子骥热情问候,往人对面一坐,毫不拘谨。他发丝被汗浸润,一缕缕粘成股状,衬衣扣子虽齐,几处褶皱却很不自然。 打量着他,霍昭龙转动青瓷杯。 “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了晚上锻炼的爱好。” 霍子骥干笑两声,试图将话题转移。 “爸,之前您叫我看管的那批货,我找到下家了。绝对是单大生意。” 威严男人手轻敲桌面,血玉扳指叩响两下。 声音不仅令状似神游的霍子晏正襟危坐,也让霍子骥自觉闭嘴,顿时收敛。 “子骥,我出发前,是怎么跟你说的。复述一遍给我。” 半年前的事,谁还记得? 闻言暗道不妙,霍子骥下意识朝母亲瞥去。可霍夫人尚未做出反应,那霍昭龙便右手握拳,不轻不重锤出声响,如鼓如钟,与他尖锐形同鹰隼的眼同样震慑人心。 厅中寂静,窗外蝉鸣也因胆怯止歇。 一片沉默中,霍昭龙终于开口发话。 “我说,没到足够火候,没有确切把握,就别痴心妄想,胆敢触碰难以企及的树顶果实。是这样吗?” 霍子骥想起来了,可这已然失去意义。 如今他只放低姿态,省得又让这尊大神动怒,谁都压不住。 眼见气氛紧绷,霍夫人殷勤为丈夫续茶,借机为儿子说好话。 “子骥也是想表现一番。你这么久才能回来一趟,平常也难联系上你。他联络的买方我认得的,你也见过,大剧院的投资人林威廉。上次因他剧团遭遇海难事故,就没谈成。” 尽管得到解释,霍昭龙脸色不见缓和,仍闷声喝着茶,反复调整花纹朝向。 就在众人以为他又会像以前那样,喝完整壶茶水,解散家庭聚会时,他手背一抵将瓷杯推开。 “莱特在哪。” 厅内一阵岑寂。情况却不同于刚才。 霍夫人接道。 “莱特那孩子应该已经休息了。你也知道他的脾气,一直不太爱见人。” 霍昭龙静静看着她,那眼神没有温度和情感,像无数道冰棱扎来,莫名使她心虚惊惶。 “我算是他半个父亲,你觉得他连我也不肯见?还是在宵小之徒闹事后?” 听着是在谴责莱特·莱恩,可与霍昭龙相伴多年,霍夫人明白对方早知戴维重伤莱恩手臂这茬,是怪她疏忽。 “老爷——” 霍昭龙扬手一摆,堵住她所有辩解。 “我已派人去接他过来,很遗憾他今晚似乎不像夫人你说的,早早休息。而是出去了。” 出去了? 惊讶不止在霍家几人中漫开。 一旁静待的韦执事更心中诧异。 在他告诫过后,莱恩·莱特为何还要出庄园? 家庭聚会缺席的最后一员姗姗来迟,择明被黑衣保镖护跨入门廊。 他面具完全褪漆,但锃亮得反光,右手垂着,明显比左边更无力孱弱。后背笔挺,视线却是往下凝望地板,依旧掩着自卑。 霍昭龙按了按身下紫绒坐垫,先是想起身可一番踌躇后又放弃。 “到这来,莱特。” 为防止青年会太‘自觉’,在旁边干站着不入坐,霍昭龙拍着身边空位。这让霍夫人别过脸蹙眉,霍子骥翘起二郎腿,笑似看戏人。 谈话无非是关于伤势和疗养细节,霍昭龙问择明答,平常得甚至乏味。 “好好养伤。”霍昭龙手举着没抽几口的雪茄,点头重复,“好好养,一步步慢慢复健,不要顾虑太多。伊凡有发电报告诉我,你的手恢复不到原来程度,但医学是在进步的存在,也就有将病症以偏概全的情况。” 霍昭龙张了张嘴,立马接上雪茄,猛吸一口道。 “我相信,凡人都是受眷顾的。有信者受其神明看顾,无信者有先祖血亲荫蔽。你也是。所以,即便只有百分之一希望,都不可轻易言弃。这点我深有体会。” 能听霍昭龙安慰,实属罕见。 说这话时,他一直看着青年的右手。 交谈难容外人插嘴,期间霍子骥借口洗漱离开,霍子晏低声问候一句退场。到最后,霍夫人被‘找茶叶’为理由支走。 霍昭龙轻拍坐垫,站起身。 “这烟味大,陪我出去透透气。” 择明点头跟上,来到东侧露台。 放眼远眺,能见远处拱顶花房。不知谁在那点起夜灯,使玻璃悬顶成了萤火虫尾巴,莹莹闪耀。 同样的夜灯下,一对养父养子并肩倚着栏杆,周围再无他人。 霍昭龙忽然寡言,光顾着抽雪茄欣赏夜色。 择明还注意到,对方手频频摸向风衣口袋,却始终没有下一步动作。 【系统Z:您现在会告发三少爷,霍夫人,还有二少爷吗】 择明眼珠一转。 【为什么要告发?】 【系统Z:霍昭龙并非不在乎莱特·莱恩,只是莱特·莱恩有意疏远,婉拒与家主同席,更不愿谈及自身点滴。您趁此机会提一嘴,是绝佳的‘使坏’机会,作为你实现反派立场其中一环】 择明抚摸雕花石栏,指腹因冰冷触感轻微发麻。 他画着杂乱无章的圆,抛出又一种系统无法回答的问句。 【那么,我所需要针对的‘主角’,是否就在他们之中?】 【系统Z:回答 主角身份属于二级以上信息,暂无权限查询】 答复快速,但机械而生硬,萌生浏览说明书的错觉。 迷你字体专业术语,味如嚼蜡,难以下咽。 择明抿嘴,似是抱怨。 【是你作为‘系统’本就如此,还是爱天生‘使坏’?Z,你的回答能带给我趣味,却也让我不得不怀疑你的意图】 给予他决定性的抉择,但从不强迫。 时而提供足够详略的信息,可偏压着关键脉络。 向他提出质疑,却又不经意间试图引导。 【系统Z:如您所说,主人,我们彼此独立。但我会优先以您提前设立的‘果’为目的,即成为‘反派’立场与主角做对,结合有效数据和情景,给出适合您的建议。因为当您开始支配这具身体的那一刻起,大部分数据参考已失去其意义】 【我突然想打个岔,Z。我想起了一件事】 【系统Z:是什么,主人】 【撒谎的人,会在解释时说得更多。情不自禁地】 【系统Z:那么这点在我这并不成立,主人】 择明双手插兜,嘴角挂着浅笑,不置可否。 有系统Z思维沟通,无言相处时择明并不难熬。终归是霍昭龙等不住,亮出件物品。 银质半脸面具质地轻薄,用手抚摸,细腻丝滑犹如人|皮。同它一比,择明脸上的只配叫‘铁疙瘩’。而从它五官模型判断,应是给‘莱特·莱恩’定制的。 其中不可忽视的另一用意。 是为让他能光明正大站在人前定制的。 “这些年······是我愧对你,莱特。不管你愿不愿意接受,我都希望你能收下它。你的成人礼。” 霍昭龙将礼物递出,今夜第一次投以长久注视。 他看着青年眸光闪动,湖蓝眼瞳胜似秋水。嗫嚅着感激道。 “谢谢您霍先生。它是我迄今为止,收到的最美好的礼物。我想,我会试着换上它的。” 柔和在霍昭龙脸上短暂停留,他轻拍年轻人肩膀,似鼓励又似嘉奖。想起什么,语速飞快道。 “你住的地方也该换了。我让伦娜给你安排一处新的。” 伦娜是霍夫人本名,嫁进来后便改成‘霍娜’。但大家基本称她霍夫人。 换住处是霍昭龙心底一直以来的疙瘩,以往他劝说皆以失败告终,可今夜有接受面具在先,自是乘胜追击好时机。 岂料这回他还是被拒绝了。 “霍先生,我在原来的地方很好。有马库斯在,他很照顾我。” 闻言霍昭龙皱眉转着扳指,但对方下一句话很快打消他的不满。 “但若您允许,我想请您让我在您的花房小住几天,那个地方,能让我感到至上的宁静。和您刚才说得一样,感觉像被谁守护着。” 霍昭龙爽快答应,一度想令仆人重装花房,最后还是应养子要求,不作改动。 独自前往花房的路上,择明不断回味着当时霍昭龙喜上眉梢的模样。 “有趣。”他自语道。 “像霍昭龙这样的男人,无论时光逝去多久,无论经历过什么,他似乎都不敢直视心中的最重之人。哪怕只是眼睛。” 【系统Z:您为什么会有这想法】 择明一反常态,啧啧摇头。 “抱歉,Z,我今天拒绝回答你。” 第一次在他这碰壁,系统Z表现依旧。 【系统Z:好的,主人】 择明:“唉。” 叹息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沙沙——” 小道旁灌木枝叶狂响,宛如大型野兽伺机而动,等待爆发将猎物一击毙命。 朝择明扑来的‘野兽’,正是霍子骥。 被捕猎者单手掐住脆弱脖颈,后背撞向坚硬树干,猎物择明至始至终没挣扎过。 将这份平静解读为惊吓过度,霍子骥施压力道,满足于手掌收紧时肌肤紧绷发烫的触感。因他知道这层皮下,是鲜活的血肉。 “说说看,你后来父亲单独呆这么长时间,都聊了些什么有意思的,嗯?” 他边问着,没浪费空闲的右手。挑开衣领,游走摸索,轻抚犹如亲密恋人间的调情。但他抽走礼物的粗暴蛮横,绝不是一位好情人该做的。 银面具翻来覆去查看,找不出猫腻,霍子骥哂笑,像磕鸡蛋拿它敲打择明的铁疙瘩。 “原来就为这?不过想想也对,”他放轻掐握力道,但不肯松手,“唉,我装在古董花瓶里的老父亲,他什么时候才懂呢?有些人的丑恶,是无论如何都遮不住的。” 真是丑陋。 霍子骥心想。 眼前之人衣扣被他拨开,裸露的肩上胸口上,烧伤蜿蜒坑洼,大倒胃口。 一想到这样的人竟跟他同家,还可能与他争抢家产,他就隐隐作呕。 正如他母亲告诉他的那般,一坨由脏污尘土拼凑成的卑劣物,绝不允许与他们共存,只配被碾在脚下,任他踩踏。 凭什么,这人依靠奴仆父亲的小小救命之恩,就堂而皇之进霍家大门。 凭什么,敢与他地位同高,敢从霍昭龙那得来特殊照顾。 “您最后的话,我表示高度赞同。三少爷。” 霍子骥回神,猛然收紧手,“你什么意思?” “由衷感叹罢了。”择明颔首示意道,“所以,您能将我的东西还给我了么。” 不反抗的猎物,非死即残,非蠢即坏。霍子骥深信这点,左手藏至身后。 当他手再出现时,那枚拇指上的顶针弹出刀片,锋利且泛着光,割破血管喉咙不成问题。 “你们还谈了什么?我能给你足够多时间回忆复述,或者你想让我把它们,浪费在听你哀嚎上。” “为什么我要哀嚎。” 霍子骥彻底困惑,恐吓的刀片卡在半路,与人喉结近在咫尺。 “若您是出于对霍先生的关心,我并不介意对您分享我们愉快的闲谈内容。霍先生为人慷慨,答应将花房暂借我居住。仅此而已。”择明回答。 野兽像嗅到尸体恶臭,嫌弃收起獠牙。 霍子骥将人用力一推,拉开数米距离,手擦拭衣襟,嗤之以鼻。 “真不巧,那地方我也想要。不如这样,父亲说给你了,你再借给我用用吧。我发现在那里干|起来,我能更兴奋。” 对方不语,他便默认答应,将银面具往地上丢。 “记住了,这是我们俩的秘密。否则······我会先让你身边那个粗鄙老头不好过。他那个年纪被烧伤,应该很容易死吧?” 像顽皮孩子随口说着玩笑,霍子骥退回灌木,转眼没了踪影。 择明靠在树上,捡起面具后一动不动。 【系统Z:主人,您还好吧】 它听到对方仿佛从鼻子里哼出气。 “如果你未来告诉我,我们无礼骄纵的三少爷也是一匹坏马驹,我丝毫不会感到意外。” 能从择明口中听到批判之语,比看到霍昭龙微笑更难能可贵。 这是第一句。 系统Z默默计数。 而当他们回到花房,目睹满地狼藉后。它立马记下了第二句。 择明:“有时候我很是怀疑,三少爷是否跟戴维·菲尔丁,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花盆东倒西歪,各色花瓣落地与泥土混在一起,扦插枝干被人压断一片。唯一幸免的,只是霍昭龙存放在这的珐琅藏品。 择明怜惜扶起一株昙花,听到花房深处传来声响。 “莱恩先生。”艾文费力搬着花盆出现,满眼歉意,“不好意思,我本来想抢在你来之前把这整好的,可是······” 艾文紧张解释,语无伦次。他衣衫凌乱,嘴唇破皮还留着点血红。而那道白皙脖颈上的掐痕咬痕,根本遮不住。 【我们的坏马驹身边频繁换人,原因大概在这了】 向系统感叹,择明抽出手帕走向对方。 “你这里,流血了。” 他伸手没被躲,因此就在艾文呆愣注视下为其轻拭血渍。 他擦完后艾文才回魂匆忙接过。 “谢、谢谢,我可以自己来的,谢谢您。” “这我会整理,我想,你现在应该更需要休息。” 艾文头垂得更低,耳朵红得滴血。此后的两小时他既不走,也不说话,默默缩在花架旁等择明收拾残局。可从他几次偷瞄,深深吸气看来,他其实很有话想说。 “先生您,是真的不能再弹琴了吗” 是出乎意料的问题,择明亦思量了片刻。 “是的。至少,是这几年不能。” 小羊羔艾文的眼睛扑闪发亮,期待追问,“这么说您还会坚持下去吗?啊,抱歉,我不是逼你或什么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您真的很优秀,连我这种人都能听懂、不,不是——” 苦于怎么解释才不会产生误会打击到人,艾文最后如泄气皮球,小声道。 “我只是觉得您能有更好的成就,会有更好的生活。你的音乐,能给人带来快乐······和救赎。” “你真的这么认为?” “是的。”艾文仍低着头,苦笑着两手紧握,“实不相瞒,当我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要被逼疯的时候,是您的歌声让我好像听到天堂才有的安魂曲。” 【系统Z:他说的是实话。莱特·莱恩没有琴可练,就会用哼唱曲谱诗歌代替,发现过他在偷听】 “晚安,莱恩先生。” 袒露完仿佛用尽所有勇气,艾文转身落荒而逃,但一瘸一拐,姿势不太美妙。 关于马童艾文的总结语,择明只有一句‘他已在痛苦谷底’。 而霍昭龙在第二天下午就离开庄园,据说有一批很重要的货这两天要转售,不容半点差池。且不知是否对昨晚的表现不满,这次他没带上霍子骥,令三少爷大清早开始发脾气,闭门不出。 但这些,与在迷宫花园收取回信的择明无关。 几天下来,霍子晏与他互赠画作愈发频繁勤快,有时他白天才放上纸,中午回信就到,傍晚再送去后,午夜一看又贴了新纸。 而内容也从单一图画,进化成附赠诗歌短句的插绘。 “我时常会在深夜煎熬痛呼,想要剖开胸腔,瞧一瞧是什么在折磨我不堪负重的心。” “我拿起刀刃,却劈不下手,因我知道那是死神所任的专职。” “当我沉睡,沉入难于启齿的黑海,我才知道是你······唔。”择明抖了抖画纸,“二少爷,倒是比我想象中的更热情。” 系统Z知道他未念完的激情内容,包括画纸上用凌乱线条构建,疯狂交缠的两具躯|体,由衷补充。 【系统Z:二少爷毕竟和三少爷是亲兄弟】 择明被系统有样学样的点评逗乐,但翻到背面一看,立马收声。 ‘我想见一见你,今晚,在这里’ 字被涂改过很多次,由此可见对方曾多么纠结。 但与之前瑟缩封闭洞中,从不主动与人深交的霍子晏相比,现在这个大胆而狂放,热情似烈火的霍子晏,堪称脱胎换骨。 【系统Z:您会答应吗】 择明收起画纸,坐下托腮反问。 “为什么不?这是场约会。那我也该好好准备。” 这是场约会。 晚间八点,霍子晏站在镜前,第十次为自己调整领结角度。他这么对自己说着。 情形一如他初次等待回信那天,只不过他不会再自我欺骗,一味打退堂鼓,否认自己的幸运。 他已足够幸运了。 对镜面练习微笑,他无奈于自身的僵硬,索性拍打脸颊,恢复深沉阴郁的本质。 “要出发了。霍子晏。” 像士兵上战场为自己打气,他默默背诵对方写过给他的语句。那些他已倒背如流。 怎么会有如此契合他思想,理念,乃至灵魂的人? 他不止一次自问着。 那这人,又会是什么样的? 思绪不可避免绕回最初困扰他的地方。让他放慢脚步,压下热情。 是男是女,是外人还是庄园成员?对他是否有意图,又是好是坏······ 问题越聚越多,霍子晏脚步蓦然沉重,心不在焉。走到同一个拐角,他竟再次止步,踌躇着不敢前进。 不受控喘气后退,下一步就是掉头就跑。深知自己脾性,霍子晏连忙拿出为自己准备的杀手锏。 一张画纸被折叠,小心包裹在丝绢中,画上赫然是那只黎明闪蝶。它一直被放在贴近他心口的衣兜,赐予他苏醒改变的魔力,也给予他此刻迈出步伐的勇气。 沉淡,阴沉的暗夜,珍珠色的圆月嵌在天空。 身披崭新深蓝外套,长发由鲜红丝带系起。霍子骥看见的背影,就如他收到的第一封画卷,像只礼物被精心装点。 双脚不受控制,他往前又走几步,并在对方回头时彻底宕机。 同他年龄相仿的男人佩戴银色半脸面具,靠在一排紫罗兰前。紫色,红色,蓝色,与男人手中纯白花朵交织,让人无法将这画面从脑海中挥去。 “二少爷。” 他听到对方呼唤他,声音很轻,尾音欢快上扬。一如他曾幻象过的,像是高级妓|院里舞女的一双玉手,能够优雅地拨云撩雨。 “你······莱特·莱恩?”霍子晏许久才找回说话的能力。 “如果您不习惯,您可以继续用‘Morpho aurora’这一名字。” 莱特上前两步,鞠躬后递出见面礼——一束刚剪下的白色玫瑰。 沉默接过花,霍子晏双目瞪圆,视线挪不开这张仿佛从未看过的脸。当对方仰头感受风流时,他甚至也伸长脖子,很是滑稽。 “外面已经开始变冷,若您不介意,要跟我去我的画室坐坐么。如果那称得上是画室的话。” 莱特说完,轻轻地对他笑了。 柔若无骨的手抚|弄耳根,故意蒙住双眼嬉戏。霍子晏微笑不自知,握紧花点头。 “好,我跟你去。去哪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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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 6565更新时间: 2021-08-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