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惊粉黛全文目录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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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 5462更新时间: 2020-03-19

贵妃果然是个办事利索的人,尤其是在讨太后欢心这件事上,最能体现出她的才干。一大早就派人把帖子送到慈宁宫,昨天下午陪太后用膳时,太后将帖子也给了殷扶雪一张,嘱咐着一定要她陪着去的话。

这一日悦意早早就起来伺候殷扶雪梳妆,她吩咐宫人将珠宝匣子拿出来放在妆台前让殷扶雪过目。

“郡主,这是太后前两日才赏下的头面,您今儿戴上,让太后高兴高兴。”

悦意拿出一副碧玉雕花头面,玉质翠滴滴的,很是灵动精致。

“就它吧!”

悦意道一声是,便拿起象牙梳替殷扶雪挽发。一边挽,一边说:“奴婢昨儿夜里已经得了信儿,王爷让郡主放心,宿雾已经跟着荣祥班儿进宫了,还是个大角儿呢!”

“大角儿?”殷扶雪饶有兴趣。

“可不是嘛!原来宿雾早就入京了,一直在祥成门旁边儿的瑞宾楼唱青衣呢!名声可大了,大到皇亲贵戚,朝中大臣,小到南来北往的客商,平头百姓,都想一睹这赴芳华的风采呢!”悦意说的津津有味,仿佛像是她亲眼看到一般。

“赴芳华?这名儿真怪呐!确实像宿雾那个古怪丫头起的。”

“您别说!今儿这事儿,宿雾保准儿给您办的漂漂亮亮!”

“那父王那边可还说什么了?”

“王爷还说,让您一切自个拿主意,凡事……”

悦意趴在她耳朵边儿上还没说完呢,就听见一阵脚步声,顺着外殿廊子进来,还没来得及进内殿,就听到黄铜盆子当啷落地的声音,着实刺耳。

悦意当即就皱了眉头,“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小蹄子,竟敢扰了郡主!”

殷扶雪没放心上,自顾自的拿起象牙梳捋头发,眼神一瞥,正看到窗外不远处有两个人影儿在推搡,她们竟一点儿也不管里头的人听没听见,只说着:

“都赖你!好端端的给我下绊子做什么!”

“你还说呢!来昌意殿没两天儿就不服管教,小杂碎,今儿我看你还死不死!”

“你真阴险!我跟你没仇没怨的,你却处处找我麻烦!明明是你先抢我东西的!”

“嘿,这会子别提这个了,悦姑姑可来了,你擎等着发配辛者库吧!”

眼看着那个被欺负的人儿有了哭腔,殷扶雪定定望着。悦意从撩了帘子出外殿,站在门口就瞪着那个小宫女。是了,欺负她的人早就跑了,她被留在这里充当了惊扰郡主的肇事者。

“姑姑,我不是有意的!”

“你是前阵子才拨来昌意殿的吧!也不知道尚仪局是怎么□□宫人的,竟让你这蹄子到郡主面前丢错儿!去,自个回内务府领罚吧!昌意殿不留你这毛手毛脚的蹄子!”

小宫女急得掉眼泪,捏着袖子跪在廊子里哭:“姑姑饶了奴婢吧!奴婢往后儿再不敢了!”

悦意还想再训,殷扶雪却不忍这孩子掉眼泪。她临窗发话:“悦意,算了,马上就要到慈宁宫去,这孩子年纪小,别吓着她!”

悦意踌躇了一下,确实,再晚可就不好了,看也没看廊下还跪着的小宫女,连忙进内殿。

挽好发髻以后,殷扶雪看了看镜中的人,悦意说:“郡主从来都不爱涂脂抹粉,您天生一副好模样,奴婢可打眼看了,宫里头这些个嫔妃公主们,没一个比得过您!”

悦意不会形容,说的也粗糙。确实,她虽然一向不看重容貌,但望着镜中的脸旁,的确叫人赏心悦目。她有着一张白皙的鹅蛋脸,一双眉眼艳丽的像春日里桃花,琼鼻精致,樱唇小巧。即便只露出半张脸来,也叫人过目难忘。

“就这样吧!”

她从妆台前站起来,由悦意替她穿上一件秋香色的外裳,不出挑却很舒服顺眼,她素来都不是一个爱打扮的女子。

来到慈宁宫时,刚巧碰见太子宇文元宸。灰青的袍子上绣着白色的龙,银色的祥云熠熠,一如他的眼神。

“璇玑郡主?我早就听说郡主今天要陪皇祖母听戏,想不到在这儿碰上了,我以为你早就到慈宁宫了呢。”

看着太子笑意盈盈,殷扶雪觉得浑身上下都有些不自在,随口应付道:“哦,方才有事耽搁了。”

太子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也觉得自己这么笑有些欠妥,为免尴尬,他随便找了个话头问:“是在挑首饰吧!年轻的女孩儿爱俏,就是这样的。”

他说的理所当然,也理所当然的认为她跟其他女孩一样,喜欢漂亮好看的东西,似乎也会喜欢他。

其实他们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但每次相见,他仿佛都管不住自己的眼睛跟笑容,只一味的乐呵。

他虽贵为太子,也到了婚娶的年纪,京中不乏名门贵女想要做他的太子妃,但他却都视那些女孩为俗物,一个个循规蹈矩,整日女红刺绣的都学傻了,跟木头似得。可是当他看见殷扶雪时,却觉得她跟她们一样又不一样,这种感觉奇妙且难猜。

但有一点他好像猜的十拿九稳,他觉得殷扶雪会喜欢他!就像其他贵女们爱慕他一样!

殷扶雪自视自己跟寻常闺中小姐不同,她爱习武练功,喜欢骑马打猎,从来都不是一个安静得体的贵女。只是近年来的养尊处优给她磋磨出了一副循规蹈矩的外衣,让她能够游刃有余的行走在宫中主子的跟前。她懒得反驳,只能客气的笑了笑:“殿下说的是。”

太子心中雀跃起来,认为自己猜的不错。他将袖中的珠花缓缓拿出来,忽然前面有宫女见了他们正蹲下请安:“太子殿下跟郡主来了?奴婢这就去通报太后娘娘,太后正在里头等着呢!”

太子一愣,发现身边飘过一缕清冽的香味,仿佛是她衣衫上的熏香,很好闻,可惜一飘即过,先他一步迈进殿中。

他没法子,只好将袖中的珠花拢了拢,一面收好,一面跟了进去。

殿里的太后一见这两个人来,赶忙笑着起身:“好了,好了,人总算到齐了。这就去吧,畅音阁里已经备好戏台子了,就等着你们小辈来了!”

殷扶雪正想要上前扶着太后,却发现太后身边正俏生生的站着康宁长公主。长公主的一双杏眼狠狠的瞪了她一下,时隔多天,她仍然记得这双眼睛。

“身为小辈,竟敢让我母后等你!果然是外藩来的,不成体统!”

太后闻言皱眉,“柔儿!不得无礼!”

柔儿?凭长公主的做派,实在是有娇无柔,殷扶雪心中暗暗讥诮着,仿佛娇儿二字更适合她。

长公主撇了她一眼以后便不再说话,殷扶雪也跟在太后的另一侧,一同出了慈宁宫。

畅音阁离上林苑很近,是一座三层的小楼,旁边是碧绿的宫墙围着,院子中间儿的空地上搭了明黄的棚子,棚子底下已经布置好了桌椅茶水,正对着的就是戏台子。

因太后要听戏,宫里头少不得伺候起来,尤其是司礼监,秦无生作为司礼监掌印,一向都在内闱行走,不仅皇帝信重,太后也觉得他办事很不错,而他自然也要陪侍在太后身边。

太后先入座,长公主陪伴在旁,随后便是贵妃等一干女眷坐在下首,殷扶雪被太后召到她身边去坐,而太子却被长公主拉着坐到了另一头,中间隔了数个脑袋。

贵妃从宫人手上接过戏目呈递给太后,太后翻开看了看,随机点了几出戏。

“哀家其实并不爱看什么《四郎探母》、《八仙过海》这些俗气老套的,《长生殿》与《桃花扇》就很不错,既是小宴,就别拘束着了,一同瞧瞧吧!”

戏开了锣,殷扶雪靠在红木圈椅里,一边听着唱词,一边等着时机。其实她并不是真的想要刺杀太后,只不过先前在外面闹得风波太小,几次跟秦无生照面都没有瞧出什么。而这一次,她要闹就闹大,把火在宫里点起来,就在太后面前点,她倒要看看秦无生还能不能稳如泰山。

一个眼神落在了不远处的秦无生身上,他穿着月白色的曳撒,戴着墨色的乌纱,身后跟着不少司礼监的太监。

她打量一下他的神情,一如之前那样的淡漠,丝毫看不出什么情绪。这样喧闹的宴席,他仿佛永远置身事外。

日头偏了偏,阳光正好映照着他,那张本就惊世骇俗的容貌,如今看来,更如谪仙一般。殷扶雪不禁嗟叹,这样好的皮相,当太监真真儿是糟蹋了。眼神一转,又落在了台上,她思忖着,如果他没有入宫当太监,如果他当了戏子,说不定比什么角儿都大!

彼时台上戏子的唱腔儿落进了殷扶雪的耳朵里,这出好像是《桃花扇》,正唱道:大江滚滚浪东流,淘尽兴亡古渡头,屈指英雄无半个,从来遗恨是荆州。

太后点了点头,像是赞赏,底下的宫人便往台上撂了一把金瓜子。见太后做赏,台上戏子的唱腔也愈发清亮。

戏唱至却奁这一幕,殷扶雪身边的悦意才看出原来这台上的李香君,正是那熟悉的人!

“郡主…这!”

殷扶雪给了她一个眼色,悦意只好闭嘴。望着台上的李香君,妆面艳丽,却仍能描摹出宿雾的美貌,她的一举一动,一娉一笑都尽收殷扶雪眼底。

太后一边赏戏一边挨过头来问她:“扶雪,你瞧哀家这出戏点的不错吧!”

殷扶雪自然称赞:“太后慧眼独具,臣女从前在封国时家里也请戏,但却很少听这出!尤其是这出《却奁》,秀才之打也,公子之骂也,皆于此折结穴。侯郎之去也,香君之守也,皆于此折生隙。”

她点评的很到位,也确实认真看了,太后心里受用,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哀家从前也像你一样,很少看这种戏,因为从前皇帝不许、太后不许,现如今哀家自己做太后了,自然是爱看什么就看什么。”

殷扶雪颔首:“您说的是这个理儿,戏这东西,自然是人爱看什么就演什么的。”

贵妃扭头见太后正笑着,知道今儿太后高兴,也忙附和着:“太后正是要安享尊荣才是,臣妾愿意每日都陪着太后解闷生趣呢!”

殷扶雪在一旁冷眼瞧着,心中不免有几分可惜,如若今天没有她的筹谋,想来贵妃今日必能如愿。能讨得太后欢心必然是件好事,更何况如今后位空悬,料想着应该就是她的了吧!可惜呐!

收回心绪,她缓了缓神,看台上香君正唱到柔肠百转处,真真是叫人揉碎了心肠!殷扶雪抬起手抚了抚鬓发,这样一个细微的动作,当即就落进了台上人的眼里。

一把折扇翻转,只看见那唱青衣的李香君不知从何处抽出了一把长剑,水袖翻飞之时,转眼间就冲台下主子而去。

她的剑风凌厉狠辣,实际上她们几个的招式大多同出一辙,习武专为杀人而习,剑风所至之处,处处要人性命。所以江湖上月萝寒威名流传至今,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看出她到底是殷扶雪,还是细雨,还是宿雾。

一时间场面大乱,太后见刚才还咿呀婉转的戏子一转眼就成了刺客,顿时大惊。宫里的女眷何曾见过这样危险的场面,纷纷四散而逃。唯有殷扶雪连忙高声朝秦无生喊道:“护驾!保护太后!保护太后!”

坐在老远的太子见状还没搞明白情势,一阵刺耳的尖叫声就涌入了耳朵,是坐在他身边的姑姑,康宁长公主:“有刺客!快来人啊!抓刺客!”

太子将康宁长公主拉到安全的地方,又连忙往太后跟殷扶雪所处的地方跑去。他也从赶来的侍卫手里夺过佩刀,与其他刺客交手。

他虽然是千尊万贵的太子殿下,但自幼习武,身手了得,区区刺客是根本不放在眼里的。

秦无生见场面大乱,当即就命人朝天空放出青云令。这青云令是东厂召集番子所用,一旦放出便响彻云霄,不管在哪里,百里之内所有的番子都能注意到,会朝着青云令放出的地方聚集。更何况这里是大雍的政治中枢,是东厂的老巢。

随即他抽出腰间佩剑,乌墨色的官靴踏在了桌椅之上,靴尖的赤金被太阳反射的闪闪发亮。

他长剑一挑,便挡住了宿雾。月白色的曳撒迎风飘动,他居高临下的一击而去,宿雾连忙与他相击,由于实力悬殊,她不敢做过多纠缠,一门心思往太后所处之地而去。见机会来了,殷扶雪连忙反身将太后护在身前,以背挡剑。

嘶拉!她能感觉到背后的皮肉被剑砍的绽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悦意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原来让宿雾入宫是真,郡主的使苦肉计一箭双雕也是真!

她痛的面容都扭曲了,太后吓得手足无措,而太子此刻厮杀过来,一举斩杀了不少刺客,将她挡在身后。

宿雾知道殷扶雪的用意,她向来做事都不拖泥带水,更何况眼前这个大太监居然身怀武功!

秦无生见宿雾刺杀太后不成反伤了殷扶雪,立即飞出一块碎瓷片向宿雾而去。这破风而来的瓷片带有三四成功力,那势头之猛,从数十米之外就能感知。宿雾急忙躲避,到底是穿透了肩头。

见宿雾逃走,秦无生连忙命赶来的番子去追。自己将沾满血的长剑扔在地上,来到太后面前谢罪:“臣救驾不力,惊了太后,是臣死罪!”

殷扶雪这才看出,原来秦无生也深藏武功,仅仅三招两式就能看出,他武功绝非一般,宿雾作为刺客细作训养多年,在秦无生手上却敌不过半柱香,那这秦无生身上究竟还有多少令她可怕的实力?

太后惊魂未定,彼时更是勃然大怒,她指着秦无生怒问:“宫里好端端的怎么会闹刺客,竟然还闹到哀家面前来了!秦无生,你说!你提督东厂,这么骇人的事为何不防范于未然!好在今天是璇玑郡主跟太子在这里替哀家挡着,如若他们不在,哀家是不是就要命折于此了!”

秦无生皱着眉跪地叩首请罪,心中虽然惊惧不已,但即便如此,在这个节骨眼上也要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面对太后的恼怒,他温声回话:“臣死罪,但请太后娘娘放心,臣一定会将此案查的水落石出!”

一旁的贵妃彼时早已被吓得魂飞天外,此时醒转,见太后发难秦无生,连忙哭诉着说:“太后娘娘,臣妾也是一片孝心,谁知道这是哪儿来的一帮刺客!还请太后娘娘明鉴,臣妾与秦厂臣之心皆是一样的,到底是孝敬太后,谁会料到这一遭呢!此案就让厂臣去查吧,此地血腥气儿忒重,臣妾还是扶您回慈宁宫吧!”

殷扶雪拧着眉头,背后有一条很长的伤口,皮肉在两边翻着,衣裳也被染的鲜血淋漓。

见贵妃与秦无生双双跪地请罪,太后也不好过于苛责,毕竟贵妃也是一番好意,太后注意到殷扶雪眉头紧蹙,额头上全是汗珠连忙关切道:“我的儿,你还好吗?快传太医!”

太后绕过身看了看殷扶雪背后的伤口,一边大呼心疼,一边命人移驾畅音阁旁周淑妃的麟趾宫。

贵妃这次的弄巧成拙,很大一部分成了她日后迈向后位的绊脚石,殷扶雪自觉颇有些对不住她,总要向太后为她转圜一番才是。到了麟趾宫后,她的面色有些惨白,全无素日里艳丽的模样,倒是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太后,臣女的伤没什么大碍,将养几日就是了。倒是今天险些伤着太后了,一会太医来了也给您把一道平安脉吧。”

太后坐在榻侧,叹了口气:“你这孩子这样乖顺,哀家真是喜爱。慈宁宫里有去年地方进贡的生肌膏,对皮肉之伤最有疗效,回头哀家叫人拿到你宫里去,可仔细作养着,最好别留下疤痕才是。”

殷扶雪应是,贵妃在一旁惶惶不安,她看了一眼贵妃,对太后说道:“太后娘娘,今日之事是羽林卫盘查不周,竟让刺客混入,但横竖不能怪罪了贵妃,贵妃搭戏台子也是想要博太后欢心,若是因此落罪,实属冤枉了。”

太后看了一眼手足无措的贵妃,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不干贵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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