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醉花阴全本章节在线阅读
第11章 醉花阴全本章节在线阅读

字数: 5331更新时间: 2020-03-19

这几天忙昏了头,他倒是忘了还有这么件事儿!山东,此行必定会经过琅琊王的封国,他想起了前面在安华门扰乱他心神的女孩,一时间,气氛又沉寂了下去。草草应付过内务府的差事以后,有小太监来报,对他低声说了几句话以后,秦无生抬脚就出了内务府。

午后殷扶雪在慈宁宫陪太后赏看一批新进贡的宫扇。日光沉沉,太后彼时正捏着一个小圆镜,透过镜子仔细的观察着一柄秋香色的团扇。

“扶雪啊,你瞧瞧,这柄如何?”

殷扶雪闻言靠近,伸手接过太后递来的扇子。翻转过来将两面都看了看,抚摸着缂丝的扇面,扇子上的金色牡丹栩栩如生,牡丹的旁边还写有一行小诗,“太后娘娘的眼光独到,这柄扇子很好看,宫中虽然也有绣娘,制出的缂丝却总不如这把。臣女摸着这扇柄,是透骨竹做的吧?”

太后颔首:“你的眼光也很好,是透骨竹做的。贵妃一向不喜欢闷热,寻常扇子都是在扇面上做文章,甚少有留意到扇柄的。这透骨竹做的扇柄触手生凉,过了皇帝的万寿节也就该入夏了,夏季暑气重,这扇子很适宜。哀家打算把这次进贡的扇子一道分送给后宫女眷,这一柄,哀家就打算赐给贵妃。”

指尖抚摸着扇面的牡丹,殷扶雪笑了笑,又递还给太后:“这扇子做工精细,想必贵妃娘娘一定会很喜欢,太后娘娘疼爱贵妃之心,臣女也看在眼里呢。”

牡丹,素来只有中宫之主能用,如今后位空悬已久,贵妃门庭显赫,容貌更是在众妃之首,想来太后是属意她做皇后了。

太后又从另一方木盒里拿出一柄竹青的团扇递给殷扶雪:“你光知道哀家疼爱贵妃,怎知哀家不疼爱你呢?你是个乖巧的孩子,又有孝心,有好处自然是少不了你的。”

殷扶雪接过竹青的扇子,扇面的工艺是不逊于缂丝的双面绣,正反两面都绣有一片片的竹叶,很是雅致。

“这是赐给你的,哀家本想赐你个鲜亮一点的颜色,毕竟年纪轻轻的姑娘。但又见你平日穿的很是素净,也许你更钟意素色吧。”

殷扶雪恭敬的接过,复蹲身谢恩:“臣女谢太后娘娘恩典。”

太后虚扶一把,“行了,哀家这会子有些乏,你先跪安吧。”

殷扶雪应一声是以后,便跪了安出了慈宁宫。

宫宴设在酉时,秦无生作为司礼监掌印,已经先一步去了重华宫打点一应事务。昌意殿里,悦意正在为殷扶雪穿衣,门外传来宫人的声音:“禀郡主,太子殿下来了。”

太子?他怎么来了?

“请太子殿下在暖阁稍候,我这就出来。”话音一落,悦意就匆匆的帮殷扶雪把衣带系好,头发却已来不及挽了。

“挽好头发再出去吧,这么着不合规矩。”墨发倾泻在腰下,犹如瀑布,配着一身红衣,令她的容颜更加惊艳。

“可太子是君,郡主让太子久候更为不妥啊。”悦意说的也有道理,彼时进退两难。谁让这个太子专挑这时候来了?活该他等着!

“妥不妥的哪管这些!拿发绳来,先拢一拢吧!”

悦意闻言连忙去妆奁盒子里拿发绳来将殷扶雪的头发匆匆拢好。拢好以后殷扶雪一边带着疑惑,一边往暖阁去。太子彼时正坐在明窗下的锦榻上,旁边的小几上放着宫人奉上的茶水。当他看见殷扶雪出现在雕花月洞门外面时,一瞬间便出了神。

肤白胜雪的人穿着红衣红裙盈盈站着,未沾半点粉黛,却更让人瞩目。长长的乌发尽数拢了起来,只留脸庞两边的头发散着,显得有些羸弱。

“臣女叩见太子,不知太子此时前来,是有什么要事么?”

直到她开口说话,太子才回过神来,原来站在他面前的人不是画中的人。为了掩饰刚才的出神,他清咳了一声:“酉时重华宫开宴,我要跟皇祖母一同去重华宫,所以才路过这里,想起今儿白天父皇吩咐我的事,要替姑姑来瞧瞧你。”

“午前我也来过一回,宫人说你出去了。我姑姑的性子只是有些娇横,想来今日她也是无心的,你也别放心上。”

无心的么?无心会刻意的踩她的裙子?也亏得太子说得出来!白天出的丑她还记着呢,当着别人的面摔个大马趴?让她别放心上?她自问不是什么圣人,自然做不到。不过碍于长公主的身份尊贵没法回击罢了!

“殿下这么说让臣女惶恐,长公主身份贵重,怎么可能会做出这么不入流的事,今日的确是臣女御前失仪,还要亏得皇上不追究呢。”

她虽然话里有话,但是已经够客气了。毕竟太子亲自前来,总要给些面子才是。

太子见她这么说,一时语塞,踌躇了良久都不知道该怎么切入正题。他懊恼自己拿这个事当借口,她一定还在因为早上的事生气,那么后面的话就更不该说了。只是可惜这次的机会,毕竟身份有别,他是太子,她是郡主,三天两头见面也着实不好看相。太子坐在那里踌躇着,也不知该如何接这个话茬,彼时,却听见悦意进来:“郡主,时辰快到了,奴婢伺候郡主梳妆吧。”悦意走进来,对太子恭敬的行礼:“太子殿下,郡主眼下要梳妆了,还请殿下移步外殿,奴婢这就差人伺候殿下茶水。”

殷扶雪也瞧着他:“殿下与皇上的心,臣女都明白,今日的事也未曾放在心上,还请殿下不必在意了。”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太子也不好再杵在这里,到底不相宜。他叹了口气,一丝忧愁微不可察的藏了起来,起身走出内殿。

见他出去,殷扶雪走进内室才松了一口气。她对这个太子到说不上厌烦,只是觉得他有些时候颇令人摸不着头脑似得。好端端一个太子,怎么每回见他,他都是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罢了!还是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看着铜镜里的人,悦意正在为她挽发。不消半刻便收拾齐整了,她打量着今日的装扮很是得体,朱红的衣裙映照着肤白如雪的脸庞,发间的珠翠显的她愈发端庄尊贵,极衬郡主这个身份。

宫人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等她到慈宁宫跟太后一起前往重华宫了。一出内殿,却发现太子还在那里坐着。

太子见她出来便起了身,他见她多次,每一次见到她都是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方才是、这次也是。

“孤也要陪皇祖母一道去重华宫,与你顺路。”

殷扶雪颔首称是,太子先她一步出去,自己随后跟上。

重华宫坐落于掖庭的西六宫以北,是一处专行皇族宴请的地方,除非国宴及节庆以外,这里从不设宴。所以今日能来赴宴的王公大臣,必在朝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而他们身边跟随的夫人小姐,也都是些名门贵女。

太后坐在皇帝身边的凤位,因贵妃不是皇后,但身份尊贵,所以也坐在了上首。太子有储君之仪,自然要替皇帝彰显天家亲近臣子的姿态,便与宗室亲贵们一同坐在下首。众人见皇帝落座,纷纷起身行礼:“臣等恭祝陛下万寿,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觥筹交错之间,浮光万千。殷扶雪看见皇帝身边站着的那个人,穿着银色的蟒袍,琵琶袖上的云纹起起伏伏,在为皇帝添酒布菜。这样的大宴上,她不好再拿眼睛使劲盯着人家,忙别过眼去。

半杯逍遥醉下肚,殷扶雪忙吃了块糕点来压一压酒的辛辣。只听龙座上的皇帝说:“诸位爱卿都免礼吧,朕今日万寿,诸位爱卿俱是朝中肱骨,就不必拘泥于礼数了,且开怀畅饮吧!”

众人称是,纷纷举杯。皇帝见殷扶雪坐在琅琊王身边,便命秦无生将赏菜端过去。天子赏菜,与诸侯王分甘同味,是为恩宠,琅琊王连忙携殷扶雪谢恩。

“老臣谢陛下恩典!”

皇帝显得很平常,脸上笑容亲和:“琅琊王坐吧,不必谢恩。朕今日还有一件事要同你说呢。”皇帝顿了顿,席间众人纷纷停箸洗耳恭听,这里的人都知道琅琊王身为大雍外姓藩王还手握重兵,皇帝一向忌惮提防,“待万寿节过,朕要命秦厂臣督办海运一事,需要让他去一趟沿海造船厂。大雍临海之处不少,临州是你的封国,朕想着璇玑郡主入宫也几个月了,陪侍太后有功,但也总不好叫你们父女分离不是?所以秦厂臣这次出京督办,朕打算命璇玑郡主一同前去,路过临州多停留些时日,也好叫你们父女团聚,之后再回宫也不迟。”

又是赏菜,又是放郡主回封国,这皇帝心里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殷扶雪闻言大为惊讶,连同身边的父王也很是忐忑,父女二人连忙起身谢恩。

太子闻言一愣,知道殷扶雪要回乡探亲,他没办法说什么,只好将酒杯里的残酒一饮而尽。一开始他只想着给秦无生一个警告,让他不要试图染指殷扶雪,可如今怎么成了推波助澜了!正是因为秦无生失了批红,才被发配离京,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他恼恨自己的轻率莽撞,又恼恨自己喜欢的人要跟一个臭太监相处数月,可惜恼恨归恼恨,既已成定局,只好后面再想对策吧!

站在皇帝身边的秦无生面色如常,今天皇帝说的这话本也在他意料之中。虽然他独揽大权多年,是皇帝最为倚重的一把刀,可惜奴才终究是奴才。

刀磨了是拿来用的,皇帝与太后两个奸滑老狐狸一向都提防着这个璇玑郡主,但前阵子璇玑郡主在太后危难之时的挺身而出却让两个老狐狸拿不定主意。

秦无生正好借此机会在皇帝身边进言,说自己必行本就是借着视察督办之机打探一下琅琊王在封国的动静,想来琅琊王为人谨慎,他赤剌剌的来了肯定不会轻易露出马脚。而且琅琊王一向疼惜璇玑郡主这个女儿,所以最好能把璇玑郡主一同带上,好叫他放松警惕。

他这番话说的句句有理,本来一入宫门深似海,难于登天的事情,却被他三言两语办好了。他手握大权多年,深知皇帝的软肋在哪里,所以才会如此轻而易举的就办到。

毕竟督主就是督主,只要他想,就没有做不到的事。

况且,他觉得,她应该也是想家了吧?那天安华门前她哭的梨花带雨的模样,至今还在心头萦绕。紫禁城是个磋磨人的地方,如果可以,他实在不想看到她在这里受苦,能解救她一刻便是一刻。

自从谢了恩回到座位以后,殷扶雪的心还是久久不能平静。她原以为一旦入宫便是一辈子,如果父王大业能成,皇帝为了稳固也会留她在宫中一辈子。偶尔能够出宫透气仿佛已经是极限了,她从未想过皇帝还会恩准她回封国。即便秦无生还要带她回宫复命,好歹会在临州停留些许日子,虽然时光短暂,但她也心满意足了!

后来宫宴上王公大臣们的推杯换盏犹如快速的光影,重重叠叠的在她面前纷纷掠过,唯独那个人,依旧定格在那里。他的眼睛深沉的不可探究,神情淡漠如常,犹如神佛。

可能是酒意有些上头,她的脸有些滚烫,冰凉的手摸上去竟也给暖热了。这里酒气太重,伴随着熏香欲盖弥彰,她彼时胃里有些翻腾,便告了假悄悄出去透透气。她甚少饮酒,就连从小到大贴身伺候的悦意也从未见过,为了不丢人,她不让悦意跟随。

她踉踉跄跄的出了大殿,酒意笼人令她步态不稳,连忙靠在丹樨上的汉白玉栏杆前。宴席上的人你来我往,恭维声此起彼伏。

有人说,殿下年轻有为,深得皇上爱重。

有人说,厂公乃皇上身边第一红人,实乃肱骨中的第一人。

有人被来往交谈的人围的挡住了去路。

有人一边皱着眉头,一边推开想要跟他搭话的王公大臣,直直跟随着她的背影,出了重华宫。

夜色阑阑,今晚月光明亮,薄薄的云也挡不住这银月华泽。微风拂面,她绕到了后殿,一边打着酒嗝一边背靠在栏杆上,深仰着头看着夜空。

一双手轻柔的将她扶开,随之而来的是扑面的沉水香味。

“你究竟喝了多少?醉成这样。”

殷扶雪闭着眼睛,借着皎洁的月光,她的睫毛又卷又翘,说话时也跟着颤动着:“我没醉,你不知道,我,我可是海量!”

他闻言不免轻笑:“海量?”

“好吧。那你先站稳,我的胳膊扶着你委实有些酸了。”

她又打了个酒嗝,一股酒气扑面而来,令他皱眉。他是个最讨厌酒气的人,而她却一再打破他的底线。她想要站直,奈何脚下虚软,一头扑进他的怀里,温热的鼻息让他的脖子痒痒的。他想要推开她,却又担心她站不稳,只好先这么着吧,他这样想。

她的睫毛蹭在他的脸上,听着她吐字不清晰的嘟囔着:“我真的好想回家…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

“嗝,嗯…我听说你很坏…你知不知道…”

“你听谁说的?”

“别管听谁说的了……道听途说总可以吧!反正你就是很坏!处处为难我们…害我,害我走投无路……”

处处为难?走投无路?

我们,可能是指她和他父王吧。细想想,皇帝忌惮虽忌惮,但关于琅琊王的各种限令,的确是出自他手,也许她说的为难应该就是这个了吧。

“我看你真是醉了,都开始说胡话了。”

他担心隔墙有耳,朦胧的月色下,一个太监怀里抱着一个醉酒的郡主该有多么荒唐!好在重华宫旁边有一处小殿,以供宾客酒后小憩。

他抱着怀里的人儿一步一小心的来到了这处小殿。像她这样在宫宴刚开始就喝的酩酊大醉的人不多,所以眼下这小殿里漆黑一片,并无人来。他推开门,将怀里的人安稳的放在榻上,又回身去关门。

将一切收拾停妥以后他回身看了她一眼,这算什么事儿呢?偷偷摸摸的倒像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一般。他准备出去唤来宫女伺候她,可刚准备迈出步子,却又听到身后躺在榻上的人口齿不清的说:“你,你给我站住!”

他回过身:“郡主有什么吩咐?”

“你过来!”

醉酒之后的人,说的多半都是胡话,去了也是无奈,他没打算理会她,便准备推门出去。

猛然间,榻上的人起身扑过来,一双手臂环在了他的腰上。

“我说了,你不许走!”

她紧紧的从背后抱着,这一举动,惊的他一时间难以回神:“郡主,这是做什么?”

“我…我不是说了么?你,别走。”

“臣留在这于礼不合,若让旁人看见,于郡主清誉有损。”

“怕甚?你一个太监!”

太监?听到这话,只觉自己可悲又可笑。可悲的是,她把他当做一个太监,可笑的是,还好他是一个太监。

他顿了顿,稳了心神问:“那郡主要臣做什么呢?”

“留下来…陪我,我怕黑……”

怕黑?

好吧。

他转过身来,把紧紧抱着他的人安放到了榻上,可她的手却仍旧揽着他的腰。他没法子,也只好坐下,并且要凑过身去。两人如此接触,委实过从亲密。他不由得放轻了呼吸,“臣去找人将灯燃起来。”

也不知道她是听见还是没听见,秦无生将抱着他腰的一双手臂也拿来就要起身,冷不防被人拽住了衣襟,猛的一拉,竟然将他拉的一个没站稳,仰倒在榻上。随之而来的就是她的一半身子也攀了上来。

四周静悄悄的,他的心胡乱的狂跳着,几乎要跳出胸膛一般。

这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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