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爱上了一个死太监(殷扶雪秦无生)完结章节完整全文阅读

她像一只八爪鱼一般贴着他的身子，温热的气息笼罩在他的脖颈之间。他素日里最厌与人有肢体接触，刚入宫时为了权势，他不得不跟贵妃有一段露水姻缘，但说到底那也只是逢场作戏。他这样的人，任何人都不可能跟他如此亲密，他也最讨厌亲密。即便他的禁忌如此之多，却仍旧被彼时这个扑在他身上的女子逐个打破。
他轻轻的叹了口气，正欲把抱着他腰的那双手挪开，却听见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在殿外响了起来。
“你不是说看见璇玑郡主出来了吗？她人呢？”
“奴婢的确亲眼见郡主出来透风，只是不知郡主透风透去了哪里。”
“你与孤分头去找，你去东边的玉藻轩看看，孤进这宝蕴阁瞧瞧，”
听见外面的响动，他连忙抽身走进内室，不一会殿门就被打开了，进来的人穿着一身玄色描金的团龙华服，是太子。
其实在殷扶雪出去的时候，太子就已经注意到了，他担心殷扶雪不胜酒力，重华宫台阶重重，担心她身边没有人照看会出什么意外，所以不放心，想要跟出来。奈何宴席上的群臣太过热情，家中有女儿的介绍女儿，没女儿的介绍妹妹，妹妹女儿都没有的就介绍侄女，委实令他费了好大的劲才得以脱身。
他料想着殷扶雪醉酒，兴许走不多远，左不过就是这附近。正好他跟悦意找到这处宝蕴阁，里头没有点灯烛，应该不像有人在的样子。但这附近能找的都找了，唯独漏下了这一处地方。
果然，他料想的不错。月光如白霜般倾洒入室，正好映照在躺在明窗下条山榻上的殷扶雪身上，太子走近时，她正阖眼沉沉睡着。
“你怎么醉成这样？出来也不叫侍女跟着，若磕着碰着可怎么办？”他的语气有些怨怪，扶起榻上熟睡的人。
雕花月洞门后站着的人隐在黑暗之中，与站在月光之下的他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太子将殷扶雪搀走，自己站在这里，什么也不能做。像一座永远也不知喜怒的佛像，静静的站着。
出了宝蕴阁，悦意连忙赶来扶过殷扶雪就对太子道谢：“这次有劳殿下了，我家郡主向来不胜酒力，浅尝即醉。今天是万寿节，为了周全礼数，还是请殿下在皇上面前为郡主告一回假吧。”
他随即应承：“这是自然，你好生照看郡主回昌意殿吧，孤也要回重华宫去了。”
悦意应一声是就扶着殷扶雪离开，太子也正要走，忽然之间却又想起什么似得停下了脚步。
她离开了，周围的酒气也渐渐淡了，方才恍惚之间仿佛闻到宝蕴阁里那迷蒙酒意之中，夹杂着一股不寻常的香味。他跟她接触的次数不多，但她身上的那种明庭香的味道他却很熟悉，而方才的那股淡淡的香味他似乎在哪里闻过，但彼时骤然要去想，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或许是她今日换了熏香吧！他懒得再探究，抬脚就往重华宫去。
竖日一大早，阳光和煦明媚，殷扶雪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才睁开了眼睛。刚要起身，却感觉头昏脑涨，浑身酸痛。
“悦意？悦意！”
外殿侍候的宫女闻讯进来，走到她的床帏边将帘子挽在了一旁：“郡主醒了？奴婢命人进来伺候郡主梳洗吧。”
见来的人面孔陌生，应该不是内殿侍奉的宫女：“悦意呢？如今什么时辰了？”
“回郡主的话，眼下已是辰时三刻了，悦意姐姐说您昨日宿醉，早上醒来必是不舒坦的，所以亲自在廊下熬牛乳茶呢，好给郡主解乏。”
已经辰时三刻了？过会子不就巳时了么？她素来起居很有定律，很少会起的这么晚。昨日在重华宫得了恩典，好歹也要在今儿早上请安时去谢恩才对！真是糊涂了。
“让悦意进来，别熬那劳什子了，紧着伺候我梳洗，我要去慈宁宫谢恩，眼下已经误了时辰了！”
宫女闻言匆匆应是，连忙出去站在廊下唤悦意进来，待一番梳洗停妥以后，殷扶雪急急忙忙的就往慈宁宫去。刚到慈宁门，就跟秦无生打了个照面。一大早火急火燎的，她到没时间细想昨夜醉酒发生了什么，眼下再次见到，不免又勾起关于昨晚的记忆。
她昨晚似乎在重华宫的丹樨上抱着他？至于喝醉酒的人嘴里都胡说了什么话，她却一点都没想起来。不过，即便如此也够殷扶雪打个寒颤。
“微臣见过郡主，郡主是要去慈宁宫给太后娘娘谢恩的么？”
他的神色一如往日那般平常，语气漫不经心，仿佛昨晚那暧昧的举动丝毫没有让他放在心上。
殷扶雪不知该说什么，也不想寒暄，只好应一声嗯，抬脚就进了慈宁门。秦无生跟在她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却各怀心事。
进了慈宁宫内殿，太后正坐在条山炕上，见殷扶雪进来，便招呼她到跟前来。
“臣女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虚扶她起来，让她坐下。刚坐定，却又听宫人进来通传：“回太后娘娘，秦掌印来了，正在外头候着呢。”
“让他进来吧。”
殷扶雪见状，也不好再留在这里，说着就要跪安，但太后却道：“你也不必急着走，皇帝昨儿不是才下了恩旨么？秦无生是督办此事的，想来今儿他也是来回禀的，也好一道商议商议何时启程离宫。”
殷扶雪称是，复又坐定。秦无生从外殿进来，“微臣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慈眉善目的说：“厂臣不必多礼，可是有事儿要回禀么？”
“回太后娘娘，内务府已拟下了日子，另一边司礼监也筹备停妥了，微臣已报奏皇上，皇上已经允了。微臣这次前往山东、福建等地视察是走的水路，共有三艘宝船一路南下，途径临州时会稍作停留。”
太后点了点头：“哀家知道，璇玑郡主也要随你一同到临州，这是皇帝的旨意。那何时起程呢？”
秦无生回道：“日子定在五月初十。”
太后想了想，哦了一声：“五月初十？那不就是后日么？想来内务府拟定的日子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说罢，复又对殷扶雪说：“你后日就要离宫了，虽然只是回乡探亲，到底要回来，只不过哀家的心里却有些空落落的。这么着吧，皇帝届时必是要赏赐的，赏赐归赏赐，哀家这里也有些东西，都是备好的，你顺道一路带回去吧，分给家里的姊妹也是好的。”
太后惯会做场面功夫，是亲是疏，无论谁都挑不出她老人家的一丝错来。太后到底是太后，多少年血雨腥风爬上来的，如果真的把她当成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在这紫禁城里，主子赏赐恩典，都是要谢恩的。礼数不可废，想到这里，她起身蹲了一个安：“臣女福薄，能得太后娘娘垂爱，是臣女累世修来的功德。臣女家乡有座玄化寺颇为灵验，知道太后娘娘崇善礼佛，臣女回乡以后会请一尊观音像带回宫献给太后娘娘。”
她说的很是恭敬虔诚，太后闻言不免喜笑颜开，连忙让她起身：“你这孩子惹人疼爱真是不亏，就连懂事都懂的这么体贴人意，这么一来，哀家可真舍不得你离宫呐。”
太后说的虽然是客套话，但话里话外似乎也夹带着一丝半点的真意，殷扶雪心中不免擂鼓，别是殷勤献的太过了吧！她连忙坐回去，一时间没了计较，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就在太后话音落下之后，秦无生开了口，语气温润，“太后娘娘说的是，璇玑郡主懂规矩，能体贴太后娘娘的心意，所幸这次离宫时日不长，太后娘娘全且放心，微臣定当侍奉好郡主，一定将郡主全须全尾的给太后娘娘再送回来。”
殷扶雪打量着看了他一眼，秦无生这人说起话来还真是滴水不漏，他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担心，将她把献过头的殷勤又不动声色的给圆了回来，不由得有些感激他。
太后点了点头，殷扶雪找了个机会想要遁走：“太后娘娘，再过会子就是巳时了，您该用膳了，臣女先退下了。”
太后没打算留她用膳，便点了点头：“厂臣也跪安吧。”
秦无生闻言随即起身，二人一同出了慈宁宫。迈出慈宁门，殷扶雪轻轻的松了一口气，秦无生先她一步出来，她便跟了上去：“方才在太后娘娘面前，多谢厂臣替我解围。”
秦无生侧过脸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郡主不必言谢，后日就要启程了，等到了临州，还要请郡主来安顿微臣呢。”
他说这话莫名的有些轻佻，殷扶雪闻言便皱了眉头。心里懊恼刚才跟他道谢，好端端的谢什么！没法子，她缓了口气对上秦无生的目光，莞尔一笑：“厂臣说的是，有来有往么。”
他唔了一声，“郡主说的是，有来有往。”
他似乎话中有话，让殷扶雪不免琢磨起来。什么意思？她开始好奇，但又不愿再和他搭话。两人一并走着，忽然又想起了昨天夜里她醉酒后的场景，只记得当时重华宫里的酒气混杂着浓浓的熏香惹得她胃里不舒服，连忙要出去透气，出去以后就仰着身子靠在栏杆边上看月亮，冷不防被他扶起来，自己脚下又一个没站稳扑进了他的怀里。
然后呢？后来她仿佛断了片，那些记忆像碎片一样，她好像对他说了些话，譬如她想家了？譬如她说他是个坏人？
想到这里，殷扶雪一阵局促，说到底这酒真不是个好东西，都说酒后失言，她这次算是真切体会了。不过她说的也算是实话，这个秦无生的确不算个好人。
只见前面不远处就是昌意殿，两人一阵沉默之后，就在这里分道扬镳了。回到昌意殿已是巳时，暖阁里已经备好了午膳。
殷扶雪刚刚坐下，就听见外面有宫女畏首畏尾的走进来通报：“禀，禀郡主……”
悦意皱着眉呲哒她：“你这小蹄子是遇见鬼了么，怎么连话也说不利索了！”
“禀郡主，长公主殿下来了……”
什么？这姑奶奶无事不登三宝殿，怎么在这会子过来了！殷扶雪被惊的站了起来，连忙走到外殿去迎，恰好跟长公主打了个迎面。
她是黑着一张脸来的，实际上每次殷扶雪遇见这位长公主殿下，她都是这样一副表情，仿佛别人欠了她多少钱似得。
“臣女给长公主殿下请安，不知这会子殿下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要事么？”
长公主瞥她一眼：“便是无事儿就不能来你这昌意殿了么？”
殷扶雪连忙回道：“臣女不敢，”回首吩咐悦意：“快，命人奉茶。”说完又请长公主进暖阁，让人撤下先前还未动筷的午膳。
“我听说你后日就要跟厂臣一起南下了，是么？”长公主拿着茶盏，用茶盖拨弄着里面的浮沫漫不经心的问着。
她在殷扶雪面前甚少这么安静，到真像个金枝玉叶的样子。她闻言道是：“臣女感念皇恩浩荡，允许臣女回乡探亲，临州的风土不错，也有许多京城里没有的小玩意，臣女回宫时定会带些回来，以供殿下消遣。”
她道一声不必了，便放下了茶盏盯着坐在她对面的殷扶雪，眼神不善：“你或许还不知道吧？我与厂臣是旧相识，我八岁时他就进了庆云殿当了总管太监。那时他对我诸多体贴之处，如今也没能忘怀。即便现在厂臣贵为司礼监掌印，又提督东厂，我们的情分也是一丝都没有变。我今儿来这就是为了奉劝你一句，少来沾染属于我的东西，否则你和你父王都难保善终！”
她的语气越说越重，直到最后一句难保善终才着实令殷扶雪打了个冷颤。
“记好了我今天对你的警告，一个小小的郡主而已，我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虽然一同坐着，但面前貌美如花一般的少女眼中却有意无意的露出了森森的冷意。直到长公主起身离开，殷扶雪才木然的跟在她身后行礼恭送。
她当然知道长公主的地位之高，是她区区一个郡主难以企及的。有皇帝与太后的疼爱，她就是后宫横行的第一人，看她刚才说话的语气不像是在撒泼，而是真真切切的警告，像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凶兽，轻而易举就能要了她的性命。
可是她会错了意，自打入宫以来，殷扶雪对那位大太监从来都是敬而远之，即便近日的接触也都是抱有目的的笼络。
可惜殷扶雪这些心思在刚才，她一丝一毫都不能吐露。一个容貌俊美手握大权的太监，寻常女子接近他的目的能有几个？无非是爱慕皮相，无非是抱有目的。
如果她是个普通宫女倒也罢了，可她是郡主。还是外姓藩王的女儿，藩王与宦官勾结，是皇帝最最无法容忍的事情。她如果不是出于皮相爱慕，也就只剩下了抱有目的的接近。她拉拢秦无生跟父王拉拢秦无生有什么区别？她不敢辩解，也不能辩解，就默认吧。
不过她却怒意暗生，她殷扶雪的命从来都不算什么，为了保全父王，她甘愿出生入死。她宇文宝柔可以威胁她的性命，但却不能威胁父王。
回到暖阁里，她再也没了心情用膳。悦意见她愁眉不展，也叹了口气劝她：“郡主，您就当她说的话是在放屁！什么狗屁长公主，不就是赖着皇上太后宠爱罢了，您也别放在心上，咱们自个儿吃好喝好才是最重要的。”
她也沉着脸，点了点头。悦意给她夹了一块红烧茄子，一边布菜一边说：“您昨儿醉的重，早上起来身子也不松泛，您用了膳以后多少好受些，往后可再不要贪杯了。”
“我也没想到那个小杯子外表看起来很浅，实际上有那么一大杯。那些个县主和官家小姐们来敬酒时我也不好不喝，谁知道一来二去就醉了，说到底还是我酒量浅。”她顿了顿问悦意：“对了，父王已经离京就藩了么？”
悦意点了点头：“是，按规矩，万寿节过后藩王们就要即刻启程回到各自的封地。王爷走的虽然是陆路，却比水路稍快些，只消十来天就能回到临州了。”
“十来天…”她临窗站着，脑海里忽然浮现出秦无生的面孔，不禁又联想起了昨夜的景象。
“昨天晚上，是你送我回来的么？”
她转过身问悦意，悦意闻言点了点头：“是奴婢搀着您回来的，您喝了酒，一路上总说胡话。”
殷扶雪闻言皱了眉头，有些紧张：“胡话？那我都说了些什么？”
悦意想了想，说：“你一路上总嘟囔着什么好啊，不好的，还说奴婢不是好人呢！”
她急忙别过身去打岔：“哦，我可能真的是醉了。”她分明记得自己在丹樨上抱着秦无生，她想一探究竟，又试探着问：“只有你看到我昨夜的醉态么？再无旁人么？”
悦意有些懵：“郡主，好端端的怎么问起这个了？昨晚您喝醉了酒要出去透气，还不许奴婢跟着，奴婢左等右等不放心，正好遇见太子殿下来问您去了哪儿，奴婢便跟着太子殿下一起出重华宫找您，最后还是在宝蕴阁找到的！所以除了奴婢与殿下，也就再无旁人看见了，郡主放心吧。”
怎么还牵扯出了太子？这真是越来越复杂了，如果要按照悦意说的去推理的话，昨夜她应该是在丹樨上遇见的秦无生，她进宫以来从未去过宝蕴阁，所以应该是秦无生见她酒醉，把她送到宝蕴阁休息，后来便是太子跟悦意来寻她。
殷扶雪坐在圆凳上以手支颐，昨夜衣衫上因沾染了酒气所以都被悦意拿去洗了，可是随身戴着的手帕上却留下了一丝淡淡的香味，是沉水香的气味。
殷扶雪随手将手帕撂给悦意：“你拿去烧了吧。”
一想起昨夜的接触，殷扶雪就深觉不妥，他身上惯用的沉水香与其他人的味道不同，免得叫人察觉了惹出什么是非来，那就百口莫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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