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更漏残完整版全文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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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 5642更新时间: 2020-03-19

步撵一路到了隆昌门,隔着薄薄的帘子,殷扶雪看到秦无生戴着一顶描金乌纱帽,身上穿着一件藏蓝色曳撒,两臂的行蟒以金线盘绣而成,膝澜上的海水江崖纹繁复华丽,腰间的赤金鸾带熠熠生辉。

他就站在那里,俊目深邃,神情沉稳。见到殷扶雪过来,他说:“郡主,车马已经备好了,眼下宝船正停在渡口,请郡主上车吧。”

“好。那这一路上可就有劳厂臣了。”

她客气的对他行了一礼,算是做个样子。秦无生道一声不敢,她便折身上了马车。

宝船停靠在京城的麟河渡口,这三艘大船的长度足有几十丈,上下一共分为三层,每一层的前后都有宽敞的甲板。高高的桅杆耸立着,彼时有风,船帆迎着风被吹的鼓了起来。渡口边站着的全是东厂的番子,个个着皂靴、穿褐衣,佩燕鸣刀。

早就在此等候的三档头吴进良连忙上前抱拳行礼:“属下拜见璇玑郡主,我等已在这里恭候郡主多时了,郡主请上船吧。”

吴进良侧开身子比了比手,殷扶雪便由悦意扶着,从支起的木台子一步一步上了这艘船。

上船后,秦无生望着殷扶雪的背影,淡漠的神情里是一种说不出的况味。他吩咐身边的吴进良:“好生安置璇玑郡主。”

吴进良领命而去,见着殷扶雪连忙便笑:“郡主,督主吩咐了一定要看顾好您,这宝船上宽敞,您的房间在上头,属下领您去吧。”

“有劳了。”

她客气的笑了笑,吴进良便引着她到了第三层的一处厢房。这里虽然是在船上,可厢房里的陈设摆件却跟在宫里时差不多。

中间是紫檀雕花嵌螺钿的月洞门,悬着薄薄的青绡帘子隔着将房间分为两进,外面是平时待着的暖阁,里面是夜里起居的内室。

“督主特地命属下又挑选了两名稳妥得力的丫鬟供您差使,”他顿了顿,命人将两名少女带进这里,又扭过头为殷扶雪介绍着:“这是红玉,那是紫湘,都是老练的丫头,但请郡主放心,若有什么不称意的,督主说了,只管打杀,不必回禀。”

殷扶雪闻言颔首:“厂臣的好意我看在眼里,等回了宫,我会在太后面前陈言的。这会子我也累了,今天就有劳吴千户了。”

吴进良闻言便跪了安,今天的天气不错,阳光暖软,殷扶雪躺在窗下的黄花梨描金榻上对悦意说:“你带她们出去吧,也好给她们讲一讲我素日里的习惯,今儿起的早,眼下我有些困,先眯一会子。”

悦意知道殷扶雪的意思,闻言便领着两个丫鬟出了厢房。其实这次能离宫,她自己也相当的意外,她猜想,皇帝明里是借着秦无生督办海运之事让她回乡探亲,暗里不过是让秦无生带着她到临州走一趟,警告父王安分守己而已!这么一来,宫里宫外,倒也没什么区别了。

她凄然一笑,临窗看着悦意正在甲板上对红玉和紫湘提点着什么。

她转念一想,既然皇上对父王如此提防,却又对手握大权的秦无生信重,殷扶雪的心里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个大胆的念头。近日来她一有机会就在不断的笼络秦无生,那夜醉酒是个意外,她也不清楚在宝蕴阁究竟又说了什么胡话,所以不能算数。

不过以前是在宫里,人多眼杂,如今是在外面,放眼这跟随在船上的数百东厂番子,这些全都是秦无生的手下,如果要乘机笼络,这里可比宫里方便多了。

想到这里,她起身,却不防腿脚在此时虚软起来,为了不摔倒,她连忙扶着榻沿想要站稳。

“郡主,宝船起锚了,秦大人让奴婢来瞧瞧您有没有晕船。”

悦意刚一进来就看见殷扶雪正扶着榻沿,另一只手抚着胸口坐着,连忙近身关切的道:“呀!看样子您这是晕船了!奴婢这就去找随行的太医来,您先坚持着。”

“你…等会…”

殷扶雪强忍住胃里的翻涌叫住悦意:“找个东西来让我呕一呕,不然我委实难受!”

悦意闻言慌忙从内室的床边拿来了一只碧釉盂瓶:“您先将就着,奴婢这就去请太医来!”

悦意匆匆忙忙的出去,秦无生彼时正在甲板上临风站着,曳撒迎着风扬起来,他的手里拿着一支金色雕花琉璃千里镜往远处望着,神情冷淡倨傲。

“秦大人!”

他身边的吴进良闻言连忙接过秦无生递来的千里镜侧身让过。

秦无生折过身盯着悦意问:“可是郡主晕船了?”

悦意点点头,神情焦急:“郡主难受不已,还望大人请太医去看看吧。”

“叫随船太医刘渑来。”

丢下这句话,秦无生便从甲板往船舱里去,墨黑的官靴一尘不染,靴尖的赤金上雕刻的是狰狞的凶兽,他脚下步履匆匆,冷眉微蹙。

步子猛的停在了殷扶雪的厢房前,里面传出她痛苦的低呻:“悦…悦意…悦意!”

秦无生想了又想,还是侧身让过。太医刘渑医术高明,一向都是专侍秦无生的,这次离宫他照例将刘渑带上,有备无患。刘渑闻讯火速赶来,老迈的身子提着药箱,身后跟着吴进良与悦意。

“下官给督主请安!”

刘渑正颤巍巍准备跪下行礼,却被秦无生一声低叱吓住:“赶紧滚进去瞧一瞧璇玑郡主!”

刘渑被吓飞了神,连忙拿袖子一边擦汗一边推门进去。

彼时殷扶雪正卧在描金榻上,脚踏上放着一只碧釉瓶。她整个人都伏在榻边低呕着,眉头紧皱,看起来难受不已。悦意连忙跑到她跟前轻轻拍着殷扶雪的背:“郡主,郡主,太医来了!”

殷扶雪抬头,正对上秦无生的目光。他就站在门外,看着刘渑进去为殷扶雪把脉。殷扶雪从小就在靠海的临州长大,这十几年里她从来都没有晕船的毛病,怎么进了一趟宫,这身子倒作养的娇惯起来,竟生出晕船这样的毛病!

秦无生站在门外看着刘渑为殷扶雪写方子,他的心里没来由的揪痛着。上船之前明明还暗自提点自己,千万不能跟殷扶雪有什么瓜葛。他想要管住自己胸膛里那颗胡乱跳动的心,就折身匆匆出了船舱。

殷扶雪见秦无生看了她一眼就转身离开,自己眼下又是这副丢人的样子,心里不免懊恼起来。

“我胃里难受,还望太医先给个速效的方子,这才启程,等到了临州还不知会成什么样呢!”

刘渑闻言连忙应承:“郡主放心,臣的药箱里存有止眩安神的药丸,服上一回就能够减轻症状!”

一边说,刘渑一边将一只小瓷瓶递给悦意:“姑娘快些将这药丸以水给郡主送服,料想着半日也就好了!”

悦意闻言连忙小心翼翼的接过瓷瓶,又到桌上倒了杯茶水坐在榻沿扶起殷扶雪:“郡主快服药吧,服了药也好舒坦的躺一会子!”

殷扶雪用手帕掩着半张脸,眉眼之间俱是疲惫神色,她接过悦意递来的两粒褐色药丸仰头便服了进去。

这药丸苦涩,她不禁紧皱着眉头拿过茶杯喝了一口水才缓过神来。彼时只觉头晕目眩,喉头像是有什么东西不断的要往外扒。

刘渑守在殷扶雪跟前直到她症状减轻之后才匆匆前往督主所在的厢房里禀报。彼时已是戌时,天色昏暗。

秦无生正坐在椅子上,房间里一片寂静,唯有桌上香炉里还在燃烧着沉水香。烛火明亮,能够照清他俊美的脸庞,可惜此时他的眉头紧锁,目光森森。

“璇玑郡主如何了?”

他的声音清冷,令人不寒而栗。人人都说伴君如伴虎,从前刘渑还不觉得皇帝有什么难伺候。

但自打几年前他成为秦无生身边随侍的太医以后,他才真正体会到了这种滋味。他伺候秦无生,简直比伺候皇帝还提心吊胆!这位大名鼎鼎的阎罗王杀起人来从来都是手起刀落毫不心软的主儿,如果一个侍奉不周,自己就很有可能身首异处。

“督主放心,郡主仅仅是晕船造成的呕吐眩晕,眼下已服了药好多了,等下官开的药煎好服下以后郡主就能大好了。”

听到刘渑这么说,秦无生才算放下心来。

良久,刘渑才听到头顶的人传来声音:“那你就好生伺候着她吧,若有什么差池,你这颗人头就别要了。”

刘渑听了这话吓得简直汗如雨下,他颤巍巍的跪下叩头,“下官定当好生伺候!”

“滚吧。”

“是!”

一直到了子时,躺在床帏间的殷扶雪的胃里才算缓过来。她幼时也常跟随父王乘船在近海钓鱼,却从未有过晕船。今天这一遭算是她生平的第一回!她坐起身靠在枕头上,红玉听到响动连忙走到她跟前问:“郡主醒了么?”

“嗯,悦意呢?”

红玉回道:“悦意姐姐说郡主一天都未曾用膳,正在小厨房里给您熬粥呢。”

“我躺了好几个时辰,腰酸的不行,你扶我起来,咱们到外面转一转。”

红玉闻言连忙将帷幔收起来,扶着殷扶雪起身下床。又将绣鞋穿好,红玉便跟殷扶雪出了厢房。

船头的甲板上有一个台子,上面设着红木凭几,凭几的后面是一方墨色山水画的屏风。虽然如今已是立夏时节,但夜晚运河上的风却很凉爽。

今夜的月亮是上弦月,被乌黑的云遮了大半,独留另一半向河面撒下银色的华泽。

月光映照着河面波光粼粼的,岸边不时还能传来蝉鸣。殷扶雪倚靠在凭几里,面前设了一方低矮的茶案,悦意将托盘放在茶案上。托盘里的粥还冒着热气,软糯的南瓜香气伴随着清爽的河风向她袭来。

“郡主,这粥很养胃,您趁热尝一尝吧。”

殷扶雪闻言颔首,端起面前放着的瓷碗,浅尝了一口,南瓜软糯不已,这粥一喝下去,胃里立即暖意顿生,很是惬意。

喝了有小半碗她才将粥放下,忽然想起白天秦无生站在门口的模样,心里不禁起了一丝好奇。

殷扶雪细细的回想着当时秦无生脸上的神情,他冷峻淡漠的眉眼之中深藏着的究竟是什么东西,那种程度犹如这深不见底黑漆漆的运河。表面风平浪静,那内里呢?到底有没有暗藏汹涌?

或者说,她连日以来刻意接近究竟对他有没有起效?她不知道。或许应该试探试探?

“悦意,你去房里找一找,看看咱们这次带出来的布料里面有没有适合做香袋的?”

“郡主怎么想起找布料了?好端端的做香袋干什么?”

她本想支开红玉,只因为红玉跟紫湘皆是秦无生指派过来的人,有时她跟悦意说起话来总担心隔墙有耳,但此时此刻倒是不必了,这样的话就该让她们听见。

“我今儿晕船,托赖厂臣命太医诊治,咱们自打上船以来,也都是厂臣悉心安顿。照例说我也该回个礼才是,只不过厂臣他身居高位,又有什么礼能回呢?不过是我的心意罢了!我想给他做一个香袋,厂臣素爱用香,想必香袋这种东西也是日日带在身边的吧。”

她说这话时,不免莞尔微笑,一旁的红玉自然看在眼里。

悦意知道自家主子眼明心慧,见她这么说,当即就明白了殷扶雪的用意,也配合着附和:“郡主说的是,从前在王府时郡主的女红就是姊妹里最好的那个,想来做出的香袋必然是顶好的,奴婢这就去找料子。”

说完悦意就转身离开,红玉一边为殷扶雪添茶,一边不着痕迹的问:“郡主跟秦大人从前就熟识么?”

一切都在往她预料之中所发展,殷扶雪闻言颔首,漫不经心的回答她:“我与厂臣虽然接触不多,但他对我的关照我是清楚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此一来应该也算熟识了吧。”

她单手支颐望着夜空想了想,这么回答应该会显得脉脉情深吧?一个离开父王初入宫禁的柔弱郡主,一个冷面无情的司礼监掌印?

这样的故事恐怕连民间最受追捧的戏本子也不敢写吧!她饶有兴趣的笑了笑,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悦意拿着几块料子摆在殷扶雪面前供她挑选,她回想着以前见到秦无生时他常穿的不过藏蓝、朱红、银白、竹青这几种颇为沉稳的颜色,也很衬他的身份。

想完,她就拿起其中一块料子说:“就这个吧,月白,上面用金线绣着仙鹤祥云,这意头很好!”

深夜,厢房里的明烛被吹灭,一片黑暗里,一个身影轻轻的将房门阖上,转身顺着船舱走到了另一端的一间厢房。

红玉轻手轻脚的进来,低头悄然的跪在地上向对面前的人磕头行礼。

“督主。”

秦无生坐在书案前,身后是紫檀雕花格子的书架,上面整齐有序的摆放着一层又一层的书籍。

虽有昏黄的烛火映照,但仍旧抵不过着满室的暗淡。乌金纱冠放在一旁,他身上穿着的藏蓝曳撒显得更接近于窗外漆黑如墨的夜色,他沉着脸,一片霜色的月华倾洒入室,恰好铺在了他的脸庞上,愈发衬的人影沉沉,冷峻清寒。

“什么事?”

秦无生的声音总是让人听起来就觉得有些淡漠单薄,他没有抬头,手中正翻阅着白天谭必安让人快马送来的内阁票拟,他如今即便失去了批红,但凭借着多年的根基还有东厂的耳目,朝堂上任何的风吹草动都难逃他的法眼。

红玉将方才殷扶雪在甲板上说的话简述给秦无生听。

说完以后,红玉见书案后面坐着的督主没有任何回复,她的心中惴惴不安,提心吊胆,她不敢抬头去看,只能赶忙回想着刚才说过的话,生怕有什么地方说错而令督主动怒。

良久,才听到他开口,声音一如往常般冷寂淡漠。

“退下吧。”

红玉不敢磨蹭,连忙起身匆匆的退出门外。

红玉出去以后,房间内又恢复了死寂。秦无生将折子阖上随手撂在一边,他深吸了一口气,不知不觉中手心变得汗涔涔的。

他生性多疑,在宫中摸爬滚打了多年,挨过了无数个几乎身首异处的险境。一回想起那些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他就不得不再给自己的多疑再添上一层谨慎。

第二天殷扶雪卯时起身,透过雕花的窗户去看,河面上薄雾朦胧,宝船不疾不徐的行驶着。

用过早膳,她便将绣了通宵的香袋拿出来,还差最后几针,也就是这只鹤的头顶。绣针不断的在月白的料子上翻飞,一个不留神,她痛呼出声:“啊!”

针尖刺破了她的指头,鲜红的血珠立时就滚落在了料子上。

悦意闻讯连忙过来,见她伤了手,语气中满是责备:“郡主也太急了些!昨儿晚上在外面熬了半宿,今儿早上又伤了自己,奴婢也忠心伺候了您许多年,却从未见您给奴婢绣个什么仙鹤啊、香袋的!”

殷扶雪闻言心里赞叹悦意的聪慧,她们主仆二人一唱一和,把红玉这个涉世未深的丫头唬住了,连忙劝道:“郡主好歹歇一歇,想来秦大人是明白您的心意的。”

她抬头去看红玉,笑容莞尔:“厂臣明不明白倒是次要,最要紧的是这香袋,他时时戴在身边,就算全了他对我的恩情。”

“我的血污了料子,不如就将这鹤绣成丹顶吧。”

她说着便补了几针,随即便将末端的银线剪断并打了个结,这便算完工了。殷扶雪将香袋垂上一个她亲手打的络子,配色巧妙,绣样也栩栩如生,在女红方面她也算宝刀未老吧。

她拿着这个香袋翻看了好几回,确认无误以后才放进一只小木盒里。借口让红玉去煮茶,殷扶雪的嘴角漾起一丝得意的笑。

皇帝对父王步步紧逼,秦无生就是皇帝手里的刀剑,如果不能令这把刀剑为自己所用的话,皇帝早晚会下手将父王连根拔起,与其如此,殷扶雪不如抢占先机。她就是要刻意的接近笼络秦无生,用秦无生对付贵妃的手段来对付他,这也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吧?

只不过,她绝不会把自己牵涉其中。比之贵妃,她自问要聪明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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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殷扶雪】:上次太子送我簪子你吃醋了,这回我给你绣个香袋,你开不开心呀?

【秦无生】傲娇脸:哼!本座还不缺这些东西!

【殷扶着】偷笑:红玉那个大嘴巴的话你有没有放在心上?督主,我喜欢你呢!

【秦无生】慌张起来:本座的迷妹在宫里一抓一大把,你算老几?

【殷扶雪】故作老成:哦~是这样啊?那督主且拭目以待吧!看我如何gou,yin你,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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