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金麟全文在线阅读
第十二章 金麟全文在线阅读

字数: 4907更新时间: 2020-04-05

  至于那个在常氏墓地出手抢夺尸体的雾面人,居然对你们姑苏蓝氏的剑法了如指掌。只有两种可能:一,他就是蓝家的人,从小就练姑苏蓝氏的剑法;二,他不是蓝家人,但他非常熟悉你们家的剑法,要么经常和蓝家人拆招切磋,要么聪明非常,只要看过,就能记得所有的招式和剑路。”
  
  “这个人抢夺尸体便是不愿让旁人发觉赤锋尊被肢解了。赤锋尊尸身一旦被拼凑齐,情况便会对他不利。这是一个了解清河聂氏祭刀堂秘密的人,一个可能和姑苏蓝氏非常亲密的人,一个和赤锋尊颇有……渊源的人。”
  
  莫家庄,大梵山,行路岭,义城。
  
  魏无羡顿觉自他重生后的一桩桩接踵而来的鬼祟事仿佛都说得通了,撒网的人呼之欲出。谁又能想到,一路上零零碎碎的“好兄弟”居然是当时极负盛名英勇善战的聂氏前任家主,赤峰尊聂明玦。
  
  这样一个处心积虑杀掉赤峰尊的人,最有可能是谁,不必明言,谁都心中有数。
  
  蓝曦臣神色虽是凝重,却依旧处变不惊道:
  
  “他不会这么做的。”
  
  “泽芜君”
  
  “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这些年来,因为建瞭望塔的的事,世人对他诸般误解,可我最知他的君子之行,他绝不会……”
  
  蓝曦臣为这个人辩护,倒也不难理解。说实话,就连魏无羡本人,对他们怀疑对象的印象也不坏。也许是出身原因,他待人十分谦逊亲和,是那种谁都不会得罪、谁跟他相处都能觉得舒服熨帖的人。何况泽芜君还与之交好数年?
  
  聂明玦生前那段日子,正是清河聂氏在他的执掌下如日中天、声势直逼兰陵金氏的时候。聂明玦之死,对谁最有益处?
  
  大庭广众之下走火入魔发狂而死——看似无懈可击、无可奈何的一桩憾事,事实果真如此简单吗?
  
  “……前辈,你和蓝宗主说的人……是金凌的叔叔么……也是我叔叔……”
  
  聂清璘面上没有一丝血色,牙齿死死咬着已经渗出血腥的下唇,泪水涟涟,显然一副经受不住这噩耗的样子,上前紧紧抓住魏无羡的衣袖,连声音中的颤抖都拿捏得恰如其分。
  
  “聂姑娘,毕竟只是推测,但我想,我们都不希望是他。”
  
  篝火火光映得四人脸上明明暗暗,变幻莫测。荒废颓败的花圃之中,一片沉寂。
  
  ——三日后,金麟台,蘼芜殿外。——
  
  各大世家的仙府大多都是建立在山清水秀之地,而兰陵金氏的金麟台却是坐落在兰陵城最繁华之处。欲登台拜访,正途是一条长达二里的长坡辇道,只在开宴、举办清谈会等大场合开放。依兰陵金氏规矩,此道不允许疾行,辇道两侧绘满了彩画浮雕,皆是金家历代家主和名士的生平佳迹,其间会有驾车的兰陵金氏门生讲解一二。
  
  其中,本代家主金光瑶占有最醒目的四幅,分别是“传密”、“伏杀”、“结义”、“恩威”。内容自然是射日之征中金光瑶卧底岐山温氏传递情报、暗杀温氏家主温若寒、三尊结义佳话、以及金光瑶登位仙督后推行仙督令的四景。
  
  聂清璘负手而立于其中一副庞大而丝毫不失精美的壁绘,晃悠着身子微挑着眼角,一瞬不瞬地盯着画作上那张浸染鲜血却依旧眉眼弯弯带着三分笑意的脸庞。
  
  “你不进去入座在这里干什么!”
  
  金凌远远看见一身青黑修士服的聂清璘,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呢,明明都是一宗主母,这人的风度不知道比他小婶婶差了多少!
  
  “这么快又见面了大侄子。”
  
  聂清璘闻声知道来人是金凌,没有回头,只语气淡淡看似平常地寒暄着。
  
  “你!…聂清璘!…谁是你侄子!”
  
  “金凌,你不陪在你小叔身边见宾,在这干嘛”
  
  江澄本是想径直进殿,却见到金凌和蓝曦臣的夫人一起在辇道上,因为聂清璘云淡风轻说了句什么,金凌立刻就红着脸跳脚起来。
  
  “……舅舅。”“江宗主。”
  
  “蓝夫人,你我平辈,不用行此大礼,可是阿凌有何冒犯之处”
  
  江澄看着聂清璘行了个晚辈对前辈的见礼,心下不由不舒服了几分,冷着脸敷衍持剑回了个礼,语气生硬。
  
  他对聂清璘这个资质平平的小辈一向是没什么好感的,从前他可是从金凌口中听过不少她在金麟台是如何扮委屈柔弱博得金光瑶和他夫人的怜爱,之后更是和她名义上另一位叔父……她父亲赤峰尊那般刚正不阿的人,不知究竟是被她各位叔叔如何教导,才能养成如今这九曲十八道弯弯绕绕的别扭性子。
  
  但到底面子上的礼数是要做足的。
  
  “怎么会呢,阿凌一向最乖了,就算有什么,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只是会觉得他可爱罢了。”
  
  说到后面几个字,聂清璘更是转而眯着眼对金凌满是威胁意味地挑了挑眉。
  
  “你……你才!”
  
  金凌从小就拿捏不清自己这个堂姐的套路,如今她更是升辈分成自己伯母……就更加对这个时常让自己瘪嘴的人毫无办法。
  
  “金凌,还不随我进去,近日里的功课还没找你小叔问过!别想就这么逃掉!”
  
  “舅舅…我明明刚夜猎回来……”
  
  “先行进殿,告辞。”
  
  聂清璘微笑着又微微倾身一礼。
  
  江澄走后,聂清璘又细细端详了一会拜三尊的那张绘像,只见三人都笔直跪在舂稷台上,手虚握在一起,立于中间的父亲身姿那般刚正不阿,当时的他可会想到,他身侧的两人,一个将他碎尸万段,一个别有目的拿捏着自己和小叔的一切计划,成了他名义上的女婿。小的时候只会在心里暗暗为父亲难受,现在看着这幅画还真是无比讽刺啊,当年风光无二的佳话,如今只剩活着的人不断维持着那光鲜亮丽的空壳,外面的人看着,永远看不见这内里有多肮脏。
  
  “……阿璘”
  
  聂清璘被这声温柔的女声吓得不禁一激灵,很快松开紧握于袖间的手,转头眼底便只剩乖顺欣然的笑意。
  
  “婶婶!你终于来了!”
  
  来人是金光瑶的夫人,金麟台主母,秦愫。
  
  看着她珠翠满头浑身散发着有钱的光芒,还有身后亦步亦趋的那一大帮仆人,聂清璘不由感叹自己这个主母做得也太过寒碜了。
  
  秦愫噙着笑,摸了摸她的头,道:
  
  “都是大姑娘了,还束着修士冠会让人笑话的,是这次跟泽芜君来的太匆忙没让你的女使跟来给你打理”
  
  “额……是我没注意,不过都快开宴了,我穿成这样是肯定不能和泽芜君一起坐在姑苏席面上的,就让我待会去聂氏末席蹭口饭吧。”
  
  “那可不行,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待会跟我坐一起,我还有好多话要同你说呢。你呀……都是一宗主母了,怎么还这么孩子气,前些日子家主本来请了泽芜君提前过来商议清谈会的事宜,可泽芜君怕你胎做不稳,便请辞了我家的牡丹柬,想好好陪陪你,你可千万别使小孩子脾性,我看着,觉得泽芜君虽然年龄大了你一些,但对你,的确是很好,你也要尝试着,慢慢接受他啊。”
  
  秦愫十分细心地帮聂清璘掸了掸袖口上不知何时沾染的灰尘,随后便开启了老母亲的语重心长模式。
  
  她嫁过来的时候阿璘还经常被送来金麟台同金凌玩耍,她也是很喜欢这个孩子,打心里心疼这个自小便失了母亲的孤女,只是不久后,赤峰尊便在一次金麟台邀宴后死在了蘼芜殿外,再没过几个月她的公爹和嫡婆母也先后不幸逝去,她忙着操办丧礼事宜,又在那时得知自己怀了身孕,便有些顾不上被不净世接回去的聂清璘的现状了,之后缓过来一打听,她亲叔父已经将她送往云深不知处求学了。
  
  她本是看不出蓝曦臣和聂清璘有何不妥的,只觉得是相处得比较好的叔侄罢了,谁知几年后,竟传来蓝聂两家联姻的消息,还有那种他们早就相互心许被人撞见的传言,秦愫原本还有意撮合来日阿凌和清璘的婚事,之前跟金光瑶提过几次后都被搪塞过去,谁成想刚及笄的姑娘家便那么着急地被家人嫁了出去,她也算看着聂清璘长大,又如何看不出出阁时聂清璘的木讷无奈。
  
  “呵呵,是么泽芜君都没跟我说这事,要是真的,还真得好好谢谢他了。”
  
  “你瞧你,哪有妻子向丈夫道谢的,也不怕下面的人听见笑话。”
  
  “诶呀…知道了知道了,你怎么比我小叔还啰嗦呢。”
  
  秦愫无奈摇头,牵起聂清璘,缓步往正殿走去。
  
  蘼芜殿—斗妍厅
  
  “三叔安好,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哈哈,二嫂,您客气了,我自是一切都好。”
  
  身后姑苏席上的魏无羡听到这奇异的互道辈分后登时一口老酒喷出,差点没被呛死,蓝忘机冷眼旁观,手上则淡定地为他顺了顺背 。
  
  “我说蓝湛,这两个人不会觉得很奇怪么,那泽芜君被他们俩个夹在中间,该顺着谁喊呢”
  
  “……”
  
  魏无羡方才还当聂清璘为何不愿与姑苏一行人一起进斗妍厅,还穿一身清河修士服刻意招摇,恐怕还是因为那天晚上的事,大抵两人起了争执……这蓝小夫人是刻意在给蓝曦臣找不痛快呢,穿成这样,不仅无法跟蓝曦臣席上坐在一起,还会让人无端揣测起他们的关系…
  
  “夫君,阿璘今日便坐在我身边吧,有好多话在她嫁人后还未来得及叮嘱。”
  
  “也好,姑苏这次忘机也领着朋友来了,席上是有些挤,二嫂想必,也有许多话要对阿愫说吧。”
  
  金光瑶还是那副和善的笑容,自动将聂清璘的名字直接消化掉,转变成一个看起来如此滑稽的称呼。
  
  聂清璘看着金光瑶的笑容,想着小时候竟是全派天真,怎样都看不出这里面的算计与阴毒。
  
  一旁的金如兰则默默往旁边移了移,想离这两个笑得如此可怕的人远一点。
  
  “阿凌。”
  
  “小叔叔,到时候宴席结束你可得替我挡挡舅舅,不然我这条腿可就废了……”
  
  金凌以为金光瑶总算愿意听自己刚才那还没说完的话了,不顾秦愫和聂清璘在场,当着她们央求道。
  
  “好了,之后的事之后说,没看见你…二伯母还在这呢么,还不见礼。”
  
  “……可你不前两年还让我管她叫堂姐么……”
  
  金凌叫不出口,看着聂清璘得意的神情,脸愈发烫起来。
  
  “兰兰叫不出口就不用勉强了,不过这一年未见你长高了不少呢,这三叔的帽子……都挡不到你了呢。”
  
  “……你!”
  
  “好了好了,你也赶紧去坐着吧……小孩子家不懂礼数,二嫂勿见怪。”
  
  “哪里哪里,应该是三叔勿见我的怪。”
  
  没等金光瑶报以微笑,一人便横冲过来,撕心裂肺哀嚎道:
  
  “三哥!!!”
  
  聂清璘面上的嫌弃一表无遗,侧着身子直想躲开这个丢人现眼的醉鬼。
  
  金光瑶被他扑得险些倒退,忙一手扶住帽子,道:
  
  “怀桑怎么了?有话好好说?”
  
  如此不成体统的家主,自然只有她小叔一问三不知了。而喝醉了的一问三不知,更不成体统。聂怀桑满脸通红,抓着金光瑶不放,道:
  
  “三哥啊!!我该怎么办!你能不能再帮我一次?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金光瑶道:
  
  “上次那事我不是已经找几个人帮你解决了吗?”
  
  聂怀桑大哭道:
  
  “上次的事解决了,这次还有新的事啊!三哥,我该怎么办啊!我不想活了!”
  
  看他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的样子,金光瑶只得道:
  
  “阿愫,你先带着二嫂安置去吧。怀桑过去我们找个地方坐着说,你别急……”
  
  他扶着聂怀桑往外走,途中与人交谈完的蓝曦臣也过去想看个究竟,也被喝晕了头的聂怀桑一把拽住。
  
  “曦臣哥!这次你可一定要帮我啊!我都是因为做主把阿璘嫁给你,现在她才不搭理我的!所以你可一定要帮帮我啊!”
  
  ……
  
  ————
  
  “夫人,一乐陵仙府的婢女说有要事求见你……自称是您母亲的侍女,名唤碧草。”
  
  “婶婶快去吧……大概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找你。”
  
  聂清璘吃着秦愫特地命人从幼席拿过来的蜜浮茶煎,支支吾吾说道。
  
  “嗯,你先自己玩会儿,我待会就回来。”
  
  秦愫也有些摸不到头脑,但还是交代完掌事女使便出了蘼芜殿。
  
  聂清璘看着不远处聂怀桑缠着蓝曦臣的那出好戏,舔了舔带着些许微末残留饼渣的下唇。
  
  ————
  
  三天前,姑苏城外客栈。
  
  聂清璘被蓝曦臣扶着回了房,一下挣脱了桎梏,满脸尽无一点血色。
  
  “阿璘…”
  
  随后踉踉跄跄的她便很快踩软了一步,渐渐再无一点力气般地瘫倒在了塌前的地上,斜倚着塌开始干呕起来。
  
  “阿璘……你……你先上塌,我给你换药。”
  
  蓝曦臣越靠近聂清璘,聂清璘越就往里蜷缩一点,眼神里尽是鄙夷与仇恨,眼睛周遭红得骇人,牙齿咬得吱吱作响。
  
  “……都是你们……都是你们!……呕……”
  
  “阿璘…你先冷静…你的……”
  
  蓝曦臣生怕聂清璘出一点意外,俯身想去扶她,却再次被一把推开。
  
  “是你!是你教金光瑶清心音…是你促使我父亲与他结义!是你们害死了他!!!”
  
  “……抱歉,真的抱歉,是我没有及时察觉……是我……对不起你父亲……”
  
  蓝曦臣啊蓝曦臣,你对不起聂明玦的,又何止这些,聂家势力一日不如一日,总有急需联姻的一天,自己私心使然却趁虚而入威胁聂怀桑娶了聂明玦唯一的遗孤,一开始只是打着保护的幌子禁锢她,如今却越来越不知餍足,甚至以后还会为了让她不离开自己做出更加伤害她的事。
  
  蓝曦臣,你这样,和处心积虑的阿瑶又有什么分别
  
  所以还真是,可笑至极哪。
  
  “我真想…和父亲…从未认识过你们这两个……面目可憎的东西!你真让我恶心!”
  
  聂清璘想起自己现在所受的所有孕期的苦楚,可不就是拜面前这位所赐,他却以为这份痛苦是别人加注在她身上的,还真是无比讽刺。
  
  她刚亲眼目睹聂明玦临死前的惨象,那无头凶尸每一声哀愤的怒嚎,都似打在她心里一般。
  
  “阿璘…对不起,是我…私心甚笃。”
  
  “滚……我真想立刻跟你…再无半点瓜葛……”
  
  蓝曦臣再也说不出什么,但他知道。
  
  他错了,可他不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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