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在路上全本章节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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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 4714更新时间: 2020-05-16

有些风景,如果你不站在高处,你永远体会不到它的魅力,有些路如果你不走下去,就不知道它有多么美丽,人生最清晰的脚印,往往印在最泥泞的路上。

此刻,鬼子骑兵少尉小五郎便开启了他梦幻般的‘美丽旅途’,艰辛在泥泞里,挣扎在雨蒙蒙的绿色中,令他刻骨铭心,永世不忘。

淫雨霏霏,地势低洼,道路积水,泥泞遍地,最让人气愤的是这一带土质黏重,导致战马的马掌脱落,使得小五郎不得不下令这一小队鬼子骑兵摘掉牛皮护腿,牵着战马步行在草地、麦田中,结果更是倍加艰难,徒然耗费体力。

裤裆高的麦苗已经开始泛黄,抽穗,麦芒上的刺扎在手上,又痛又痒,小五郎眉头皱起的疙瘩越来越高,终于坚持不住了,松开手中的牵马绳,把身体呈‘大’字型甩在麦苗里:“停下,休息!”

背靠着泥,头枕着泥迹斑斑的绿,根本不理会棕色长马靴的斜筒口处慢慢灌淌的泥水,满脸流露出痛苦,恼恨和迷失。

小五郎抑郁了,不可能按时抵达三生谷,倒霉的天气,糟糕的路况,低落的士气。

骑兵的战斗是从敌方侧翼突破,以快速机动性来歼灭敌人有生力量的,是电,是光,是狂飙在尘土飞扬里的风。如果昨天在十里荡用骑兵给八路最后致命一击,如果天黑前大尉能听自己的建议再追一下八路,还有今天雨中的狼狈吗,还会现在这般辛苦吗,该死的骑兵大尉!你高兴了吗!你满意了吧!自以为是的家伙!

一个军曹来到小五郎身边,犹犹豫豫地开了口:“倘若我们不能够按时到达,八路从三山谷溜进大山里,万一……大尉事后怪罪……?”

骑兵少尉小五郎的心里非常不爽,脸色更加难看了:“无所谓,不管这次战斗结果如何,我都要到大佐那里告他,告他不听战前大佐下达尽快收网的命令,告他战场指挥失误,贻误战机,告他在追击八路时白白损失掉一组骑兵斥候!”

鬼子骑兵少尉小五郎敢去告骑兵大尉?是的,你没有听错!日军的编程是喜欢把一个地区的士兵编到一起,好处是便于指挥,沟通和作战,能更好的发挥战斗力,一个作战单位里面,彼此都是老乡,作战起来更加团结。坏处是这样带有地域性和血脉性的部队单位,非常容易形成一个小的军事集团,形成小团体,造成这些小团体里的下级军官往往是我行我素,不愿意听从直接上司的命令。

……

同一时刻,一支近二百人的灰色队伍跋涉在另一条泥泞的路上,匆匆在雨蒙蒙的绿野,四周不见地平线。

一个高大的军人披着一件光鲜亮丽的雨衣,走在队伍前面,他身后行走着两列泥迹斑斑,湿透军装的战士,为了防止布鞋脱落,每个战士都用布条或者细绳将鞋底与脚面缠紧,捆绑结实。

如雾细雨中,刚毅黝黑的面孔上挂着丝丝笑意,二连出山几天了,除了累点儿,饿点儿,乏点儿,脏点儿,几乎没有什么损失,如果能顺利进山回三家集,就当是一次紧张的野外长途拉练吧,而且还意外得到了不少枪支弹药,现在的二连可谓兵强马壮,独立团哪个连能够跟我比。

信自己,力量能开天辟地,往前冲,谁能与我二连匹敌,有我无敌!胡杂碎,我在三山谷等你,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你最后一面,也不知道你是否有运气活着,还有没有机会看到将来风光无限的我高大营长。

从新军营走的时候顺便扯下了墙上挂着的那张地图,我高一刀有了这张兴隆镇伪军布防图,以后这兴隆镇就是我二连的游击区,就是我二连的一块儿‘飞地’,以后再出山,直接走无名村、三生谷,什么三连,什么郝平、杨得士,你们等着吧,等我升营后给你郝平个连长当当,至于杨得士吗,老子不喜欢,让他去政工科跟苏青做伴去吧。

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如果你瞄准月亮,即使迷失也是落在星河之间。细雨如雾落,三五七滴,打在高一刀的黑脸上,也无法惊醒他的春秋大梦……

高一刀的身后并排走着秦优和孟队长,两个人边走边交谈着……

“老秦,你跟胡连长的班子搭得不错,别看九连人不多,我看是支好队伍。”

“其实也没啥,破锅自有破锅盖,啥人自有啥人爱,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缺点,连长和指导员相处就应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仅要包容对方的缺点,还要善于发现对方身上的闪光点,这样的工作关系才能和谐长久。”

“哎呦,原来这里面讲究还这么多,我倒想听听你俩平时是怎样管理队伍的。”

“我也是赶鸭子上架,头一回当指导员,没啥经验,不过我觉得遇事要讲原则,战士的眼睛是雪亮的,人品正,众人敬!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做事先做人,做人先立德,做事靠人,做人靠德,正确的事情每天坚持去做,再一个就是遇事不要屈服,你要是屈服了,是永远坐不到谈判桌上的,我和胡义事事都通气,互相理解,商量着办,最后一点是任何人的利益,和连队的利益相比都要让路,这个道理是不变的。”

擦擦军帽上缓缓滑落到脸上的雨滴,秦优的目光转向前面那个黑铁塔般的背影,看着他身上的那件雨衣,干咳两声,提高嗓门,又继续说道:“总体来说胡义除了不爱说话,各方面还是不错的,是个称职的连长,不像队伍里有些觉悟低的革命军人,不容易打交道,这种人的人生信条啊,就是什么都要他说了算,什么东西都是他的,谁也不能对不起他,他不觉得这样不对,直到最后啊成了孤家寡人,同志之间有远近,有点距离别乱分寸,还是那句老话,别拿自己不当外人,男人再优秀,没有女人也不能生娃,说明了什么,说明合作很重要,饿虎架不住群狼,又说明什么呢,说明团结很重要……”

身后的干咳让高一刀从如醉如梦中醒来,秦优的大声说话传进耳朵里,气的黑脸一阵红一阵绿,你俩聊天扯这么多干嘛,分明就是拐弯抹角影射我,还能不能在一起好好行军,碍于有孟队长在又不好发作,努力控制住情绪,算了,就当没听见吧,不能让秦优这个话痨影响好心情,想想自己都快当营长了,还不会用望远镜测距,我还是琢磨一下那玩意儿吧,于是拿出爱不释手的赃物望远镜,高大身影停在队伍旁边,端起望远镜往远处看。

走在秦优和孟队长身后的是小甲和碎嘴,见连长走出队伍渐远,碎嘴低声对小甲开口:“千万不要跟比你岁数大的玩心眼,你玩不过人家,人老奸马老滑,兔子老了狗难拿,秦指导这是指桑骂槐,含沙射影咱们连长呢。”

小甲无语,为了一个手电筒至于吗。

小红缨和吴石头走在队伍最后,路况不好的时候,傻子会背她一段,一路上,她说,不知道狐狸他们怎么样了;傻子说,他不累,能一直背着她。

蔫着小辫满脸泥迹,心中算着数,七九子弹每一颗23.75克,一箱500发,加上包装每箱子弹大概25斤吧,傻子能背几箱?两箱?三箱?或许更多,也许老秦也能扛一箱,小丫头这次是有备而来,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所以带上了吴石头。

不停往前走,端着望远镜不断四处观看的高大身影映入清澈大眼里,神经病吗,雨雾天能见度这么低,肉眼能看到的用望远镜看,能远多少?高一刀这是要干嘛,清澈大眼流露出好奇。

……

风雨萧条中的长窑村,满目凄凉,到处都是斑驳的残墙断壁和零落的废墟,经过上一次激战后不大的村子成了无人村。

村口设了警戒哨,马良和一排剩下的战士围坐在一堆篝火旁,篝火生在堂屋的中央,这是一间仅存比较完好的破砖屋,不漏雨但无门无窗。

顺着墙根来到墙角,一个瘦弱穿着伪军衣服的年轻人来到马良身边坐下,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马良哥,送你一本书。”

“啥书?”

“水浒传。”

伸出手,在裤腿上抹去手掌上的粉笔灰,英俊疤脸微笑着接过书捧在眼前,专心致志的看了起来。

满仓和其他战士静静地守着篝火,不断往里面添加搜集到的木柴和破烂衣服,燃烧的木柴噼噼啪啪作响,火焰里的破衣服冒着黑烟,升腾起一窜一跳的火苗,炽热的火焰里一件不起眼打满补丁的破衣服也跟着燃烧起来,明亮的火光中补丁依稀可见,每个针脚错落有致,针线痕迹有长有短……

屋外,小雨刷刷,雨滴不断打在屋檐下一处擦去粉笔痕迹的地方,直到痕迹慢慢消失不见……

……

晦暗的天空,绵绵的小雨,雾霭阴霾的空气,隐约了遥远的地平线,朦胧了小路的远方。

风雨蒙蒙之中,一片村庄的灰暗映入细狭眼帘,在那里,在视线跟雨雾后的破败村庄之间,在一棵树下,有个渺小的黑影,他在动,他不是在走,因为他是个哨兵。

小路上三十多个军人身影参差停立在泥泞,队伍前面是一个背着中正步枪站立的军人,泥色的昭五军靴泥绑腿,湿透的灰色军服泥迹污浊,卷曲的帽檐侧边缘偶而滴下雨水。

天气制造了泥泞,却也制造了雨雾弥漫中的模糊,为摆脱鬼子骑兵创造了有利条件,唐大狗的延时放火办法,让留下打阻击和吸引敌人的九连赢得了充足的时间和空间,使得他们没有与鬼子接触,提前消失在雨雾中,他们顺利走出了兴隆镇,顺利的来到了长窑村。

故地重游,不一样的心情,不一样的感觉,不一样的景色;往事倾塌,人不在,魂已散。

四个曾经到过这里的人,四种不同的心情。

在胡义眼里一切都是灰色的,灰色的天空,灰色的村庄,唯独此刻,他想到了那枚金边红底的竹节领章,想到了那把漂亮的马牌撸子,想到了一身戎装的梁参谋;田三七很兴奋,因为他可以骄傲的对别人说,这个地方我曾经来过;何根生年轻消瘦的脸依旧黯淡,心底却波澜无限,他想到了那条被撕断的泥污红十字袖标,想到了青天白日帽徽,想到了那些曾经被他救过的伤兵;唐大狗这个邋遢兵的想法最简单,他只想到了一个人,半仙你特么在哪儿呢。

……

梅县,县城。

天空中不停飘落着小雨,雨很小,很细,细到如丝,细到如雾,雨雾模糊了乌云下的大街,小巷,阁楼,牌坊,也模糊了路边一栋二层小木楼,不抬眼仔细看,根本看不清门头匾额上春秀楼三个字。

春秀楼斜对面的胡同口,那里蹲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猥琐得像是一条没有骨头的丧家犬,在雨雾中更加显得潦倒。

在他身旁的泥地里整整齐齐插着三排小木棍,每排七个,猥琐年轻人一边看着对面的春秀楼,一边喃喃自语:“进去了21个了,一个个臭不要脸的,有俩钱儿烧的,等我有了钱,绝对不会像你们这样!”

活得像条丧家犬一样狼狈的年轻人在犬吠,犬吠人性的肮脏,犬吠世界的荒芜。

世界这么大,哪里才是家?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处流浪,一路上跌跌撞撞,走走停停,我只是厌倦了枪声,只想远离死亡和血腥,我只想活着。

他困惑,他迷茫,甚至绝望,他就是半仙,一直不停奔波在路上的廖半闲。

城外有八路,有便衣队,有汉奸,村里有地痞、流氓、恶霸、无赖,日子太不好过了,趁今早鬼子出城,半仙混进了县城。

不知不觉闻到了一阵街边飘来的食物香,春秀楼旁不远有家包子铺,摆在街边的笼屉热气腾腾,肉包子特有的香味引得肚子咕噜噜响,半仙的目光不自觉瞧向包子铺。

连绵不断的小雨并没有影响到包子铺的生意,反而更加红火,吃饭的人络绎不绝,门里座无虚席,就连屋外临时搭建的遮雨棚下也挤了不少人。

这家包子铺之所以生意好,引人垂涎,是因为包子皮薄馅大有汤汁,好吃不贵,经营品种也多,有荤有素有凉菜,可以一步到位,最重要的一点是老板精明会来事儿,凡是新主顾光临,不管吃多吃少,都免费赠送二两老白干酒。

“不错……不错,不掏钱的酒……就是香……下次再来梅县……还到你家……吃包子!”一个脸色红润有些微醺的中年汉子,打着饱嗝迈着蹒跚的脚步来到柜台前,扯开衣领不利索的从怀里掏出一沓纸币,从里面抽出一张递给柜台后面收钱的大伙计。

“多谢您照顾小店生意,您吃好了吗,吃好了这钱我就厚着脸皮收下啦。”伙计边献媚笑边伸手接过外乡人递来的钱。

“吃……好了……结账吧。”

“您这张钱少了一个角,换一张吧,要不再找找有没有掉的钱角?”伙计笑容可掬,扬起手中缺角的纸币给外乡人看。

中年汉子慌忙把手中的一沓纸币放在柜台上,摊开仔细寻找。

“在那儿呢,我看到了。”伙计抬手一指,眼尖手快从一堆杂乱的纸钞下面找到了缺失的钱角。

果不其然,缺失的钱角被伙计发现,交易完成,中年汉子晃晃悠悠把那摞纸币揣进怀里,满意的走了,这时收钱的伙计手掌里却多出了几张纸币。

同样的场面反复出现,引起了街对面半仙的注意,穷极无聊的他来了兴趣,为啥结账人的钱总是缺角,不眨眼使劲盯着看,伙计反复的伎俩,重复的动作最终没有逃过这个辎重兵的眼睛,这是一家玩‘彩’骗钱的黑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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