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狗 (霍云江傅璟三)大结局

		

			傅璟三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会像他一样，会下意识地隐瞒自己窘迫的家境；后来想想其实压根没必要，为了自尊心而捐出他根本付不起的金额给那位倒霉的同桌。只是当时的他，说什么也拉不下脸去管班长要回来，再交出皱巴巴的三块钱。
这一整天傅璟三都没什么好脸色，不是趴在桌上打瞌睡，就是望着窗外发呆，只要余光瞥见霍云江的脸他就来火，好像被人抓住了什么把柄正在挟持他似的。而霍云江后来就没再和他说过话了，他就像无事发生般顶着那张漠然的脸上课，也没多看傅璟三一眼。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一响，傅璟三就抓起包胡乱塞了几本书进去，用膝盖窝抵开椅子弄出扎耳的声响后，大步流星地走了。
“霍云江！去打会儿不？”
临走前他还听见这么一声，没人邀请他，却多的是人邀请他的同桌；霍云江即便成天一副死人脸，却意外地受人欢迎……一旦开始讨厌这个人，就连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也让他来气。
“……”热情的新同学抱着篮球走过来，霍云江一边收东西，一边点了点头，再有意无意地往教室后门看了眼，“不叫傅璟三一起吗？”
“叫了他也不会来的……三哥周五好像有什么事，每次都是一下课就走了。”同学这么说着，确认似的先看了看后门，再看压低了声音说，“听说他和他校外的女朋友同居，赶着回去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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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城区有条随时要拆的街，路牌上写的是“仙桥街”，但当地人管它叫“堕落街”，因为这条街上酒色享乐，什么都有，还很便宜，是小混混和不良学生常聚集的地方。那段时间傅璟一就在这儿摆摊摆了好几年，卖自己煮的奶茶。
傅璟三一下课就直奔堕落街，大老远便看见正忙碌的姐姐。
她围着围裙，笑盈盈地把奶茶递到客人面前，即便劳碌多年，在傅璟三眼里自家姐姐还是漂亮得很。
“你天天在这里？几点出摊啊？”一个小混混正靠在她的摊前，躬着腰和她搭话。
“下午三四点就到这边来了，白天在另外一边呢。”傅璟一腼腆地笑了笑，“白天这边人少。”
“那以后我就晚上过来了，”小混混说，“每天一杯，照顾你生意哈。”
那人吊儿郎当的，笑也笑得让傅璟三不爽得厉害。他故意地大步走过去，搂了搂姐姐的肩膀：“还有几杯？我来搞吧……”
小混混脸色一僵，还是笑：“这你男朋友？”
傅璟三恶狠狠地回答：“是！”
“不是，这是……”但他善良的姐姐并没瞬间理解他的意图，傻乎乎地看了看弟弟，才说，“他是我弟弟。”
“弟弟啊……”小混混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从口袋里摸出两枚硬币放在摊位上，又冲傅璟一挑了挑眉，“先走了，明天见！”
“你就说我是你男朋友啊，这人一看就不是好人。”傅璟三埋怨道，“以后他来买奶茶你别跟他说话。”
“只是个客人而已啦，干嘛要骗人家。”姐姐利落地收拾起摊位上的东西来，无所谓地笑了笑，“学校里怎么样啊，其实你不过来帮忙也没关系的，晚上可以在家里多学习下，以后可以考个好大学……”“姐——”傅璟三烦躁地拖长了音，“你坐旁边休息吧，我来搞。”
虽然他这么说，可姐姐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大约是习惯了忙碌，即便摊位上暂时没什么事要做，她也站在那里点钱。傅璟三瞄了瞄她手里零零散散的纸币，刚想问能不能预支下半个月的开销，又瞥见她手背上刺眼的烫伤。
那是前几天烫的，新肉长出来还是呈现出种诡异的肉粉色。
要钱的话语就这么硬生生地堵在了喉咙口。这一刻的局促感让傅璟三莫名的无地自容，好像自己刚正打算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他实在很难说出口，因为“不好意思”这种破事，不得不出一百块。说起来罪魁祸首还是转学生霍云江，替他解了当时的窘境后，反而向他抛出了更大的困难。
“仨儿，在想什么呢？”偏偏这种时候他傻兮兮的姐姐又很敏锐，见他盯着钱发呆，立马抽出几张整钞，“是不是身上没钱了？”
傅璟三连忙撇过头，也不接钱：“没，还有。”
“有也先拿着。”姐姐自然地把钱塞进他校服口袋里，“这几天生意还不错，你每天吃好一点，不然长不高了……”
“我都快一米八了，还要长多高啊……”傅璟三跟着开起玩笑来，默默将心事压了下去。
但这事怎么想都是霍云江的错，傅璟三想起白天那声嗤笑，就气得牙痒痒。趁着姐姐垂头忙碌时，傅璟三把口袋里的钱拿出来看了看，有六十块，是他平时一周的生活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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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给你！”
周一早上霍云江刚在座位上坐下，傅璟三便“啪”地把好几张十块拍在了他的面前。他看看旁边这个凶神恶煞的家伙，又看看皱巴巴的纸币，毫不意外地又是一声嗤笑。
傅璟三忍着火，又说：“剩下的下周还给你。”
“不用了，”霍云江把包挂上椅背，伸手把纸币推了回去，“不用还。”
“说了给你你就收着，剩下的下周会给你的，你放心好了！”傅璟三再把钱又挪回对方桌上，你来我往的阵仗活像随时要打起来。
霍云江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的脸，目光赤裸还充满了侵略性，好像能把傅璟三完全看穿似的，半晌没有挪开目光。傅璟三也看着他，眉头不爽地皱起，不服输般地直视着他的双眼。几秒后霍云江终于无声地笑出来，将桌上的钱看也没看地随手塞进口袋里：“那随便你吧。”
傅璟三倒是想找个零工，迅速地赚到一百块；但他运气极差，周末在外面转悠了两天也没找到哪里招人。他只能把姐姐给的钱抽出十块余下来吃饭，其他的先还给霍云江。
而对方的态度、对方的笑容……甚至上升到对方的长相，每一样都让傅璟三来火。
“你他妈笑什么，好笑吗？”
“……还可以。”霍云江说，“你挺好笑的。”
“操……！”傅璟三忍无可忍正想骂人时，班主任抽风似的大早上过来，踩着早自习的铃声进了教室。他和霍云江的对话就停在了这里，漫长的一星期过去，他们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偶尔傅璟三在课上睡着，会莫名其妙地被桌子猛烈地震动弄醒。他还没来得及发难，就会注意到近在咫尺的任课老师，只能立马假装在认可听课地看着教科书上密密麻麻的印刷字。桌子当然是霍云江踢的，至于对方是出于好意还是别的，傅璟三无从考证；他只知道他很烦这个同桌，尤其是在想起还没还清的五十块时。
他啃了整整一周的白面馒头，终于在下一个周末找到了临时工，给某家刚开业的咖啡厅穿玩偶服站街发传单，一天八小时，五十块。
又厚又重的玩偶服穿在身上，傅璟三流汗像下雨似的，没站十分钟浑身就湿透了。他在里面咬着牙，还得一遍遍地拦着路人发传单，全靠霍云江可恨地嘴脸支撑下来。
但傅璟三没想到的是，他和霍云江真是冤家路窄。
他压根没注意到霍云江是什么时候来这家店的，但对方出店的时候他注意到了。
霍云江穿着一身运动装，单单看外表的话还有些潇洒的味道；他身边站着另一个男生，个子很小，从头到尾打扮得都很乖巧女气。傅璟三不自觉地多看了两眼，便察觉到面前的两人戴着同款的黑色手绳，还挂着珠坠。
“我不送你回去了，自己打车回去吧。”霍云江说。
“才五点多……”那人说话也软绵绵的，像女孩子娇嗔，看得傅璟三直犯恶心，“我还想一起看个电影的。”
霍云江懒洋洋地笑笑：“我有点事，下次看。”
这绝对不正常，两个男生戴着同款饰品还说这样的话绝对不正常。
傅璟三听说过男人和男人谈恋爱的，可还从没见过真人出镜——这人还是霍云江。他一瞬间简直要笑出声来，班里那些女生看他时的目光里爱慕都快溢出来，谁能想到看起来是十项全优的霍云江居然是个同性恋？
这事儿可太有意思了。
他简直庆幸自己在这家店打工，也庆幸此时此刻他正穿着玩偶服，霍云江根本不知道他在直击现场。
那个软了吧唧的男生还跟霍云江撒了几句娇，但霍云江反反复复就那几句，最后他只好恋恋不舍地招手拦车离开了。正当他以为霍云江也要走时，对方转头从他身边经过，又回了咖啡店里。
没过三分钟，霍云江端着两杯咖啡从店里出来了：“偷听过瘾吗。”
“！”
傅璟三吓得往旁边退了退，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路人倒是来来往往的，但没有一个人像是在和霍云江说话的样子。
霍云江又说：“傅璟三，我在问你。……头套摘了吧，经理说你六点结束，现在差不多了。”
“…………”
傅璟三犹豫了几秒后，大约是真不想继续戴着这个令人窒息的头套，果真依言摘了下来。
他满脸都是汗，原本不怎么乖巧的头发也被汗沾湿，黏在脸颊额头上。
霍云江把咖啡往他面前递了递：“喝吧。”
“不要。”
“不用你还，请你的。”霍云江道。
“……你怎么知道是我？”
“中场摘头套休息的时候看见了。”他说，“周末还出来打工，看样子是真的穷。”
“老子穷关你屁事。”傅璟三恶狠狠地说，“你才他妈有问题，你和刚才那男的……”“是同性恋，在交往，”霍云江说，“有问题吗？”
“……”
“喝不喝？不喝我扔了。”
霍云江的坦然让傅璟三耍狠都没了立场，他瞪了眼霍云江，目光又挪到他手里那杯外壁上都覆着雾蒙蒙冷气的咖啡上，像要动手似的从他霍云江手里夺了过来，咬着吸管猛吸了一大口。
“跟我去吃个饭，”霍云江又说，“别吃馒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