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狗 (霍云江傅璟三)大结局

		

			他至今也不知道为什么霍云江会突兀地说请他吃饭，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那瞬间摒除了成见，自尊心全无地答应了他的邀约。
约莫因为又和霍云江见了一面，傅璟三在他狭窄的弹簧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每一次动弹床都在咯吱咯吱地响，像童话故事里的老巫婆在笑。其实他也没正儿八经看过童话，同龄人在大脑袋电视前看迪士尼早期电影时，他家压根就没有电视。
跟霍云江是怎么认识的，怎么相看两相厌的，他都还记得很清楚；同样记得很清楚的，还有当时和霍云江在交往的那位娘娘腔的脸。说起来已经好几年没见过那家伙了，也不知道他得知霍云江结婚的消息时，会露出怎样可笑的表情。也许会咬着嘴唇哭起来，梨花带雨，可怜兮兮，和当初得知他和霍云江在一起时一样。
没过多久，叶子——也就是他姐的闺蜜回去了，外面没了说话声，只剩下他姐收拾屋子洗漱的动静。
傅璟三背靠着冰冷的墙，将充满老旧气味的被褥抱在怀里，埋头进去阖上眼，试图让自己快点睡着，别再想些有的没的。但越是这样，他脑子就越是蹦出霍云江的脸，甩也甩不开，恶心得像狗皮膏药。
“嗡嗡——”
被随便塞在枕下的手机震了震，傅璟三烦躁地啧嘴，伸手下去摸。
屏幕的幽光照亮他的脸，阴魂不散的霍云江发来了条消息：后天跟我去出差。
傅璟三回复：滚。
霍云江：或者把一万二打到我卡上。
傅璟三手一抖，手机直勾勾地砸下来，刚巧砸在他颧骨的淤伤上。他疼得直抽气，还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生怕姐姐在外面听见什么动静。手机屏幕扣在床上，屋里又变得黑漆漆一片，他屏息敛声注意着外面的反应……隐隐的啜泣声传了进来。
他猜也是，傅璟一天生是个哭包，为许多他觉得犯不上哭的小事能哭很久；有关渣男的事，更会以泪洗面。
他听得难受，却不敢下床走出去，抱抱他的姐姐说声别哭了。霍云江的短信就这么被他搁置在脑后，这天晚上傅璟三听着姐姐的哭声，默默在他的弹簧床上一动不动地僵到哭声渐弱，直至再无声响他才安心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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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傅璟三睡到下午，过了一夜后身上那些伤痛不适变得更严重，他一边骂着人渣男和霍云江两个王八蛋，一边把家里该做的家务做了，再泡碗杯面当他的早饭，傍晚才骑着他的摩托车出门。去工作。
老城区再往北一点就是码头，不少货仓集装箱排成列地矗立在那里，傅璟三轻车熟路地骑着摩托窜到某个货仓门口，再潇洒地一停车，随手把安全帽挂在把手上。仓库的门半掩着，有人听见外面的动静走出来，还正满脸堆着谄媚笑容地打着电话：“……哎，哎，那肯定了，峰哥你说我们来来往往这么多次生意了，那是钱的事吗，那是兄弟感情是吧……这样，价格少个三五点的没意思，这次我白送两瓶，全当我孝敬您！”
傅璟三听见这腔调就皱眉，嫌弃都不加掩饰。
那人一边点头哈腰地和电话那头的人说着，一边从裤袋里掏出盒皱巴巴地软装烟，熟练地往上摇了两下，摇出一根后递到傅璟三面前。
他接过来点上，站在仓库门口看向码头那边的夕阳西下，等着对方打完电话。
“成，成，一会儿就给您送过来，放心！……”青年挂断电话，长长舒出口气，也叼了根烟，“等会儿，巢乐，装十箱过去哈。……你脸上怎么回事，昨晚没来找我就因为这个？跟谁干上了啊？”
“张乾坤你话能不能少点，好烦。”傅璟三烦躁道。
“我是关心你诶，讲点道理啊三哥……”青年晃着脑袋，颇为无奈，“那怎么着，今晚再去庙里？”
“十五去。”
张乾坤是他小学兼初中同学，对方义务教育一结束就忙着赚钱去了，后来和傅璟三缘分使然地搭了伙，两个人现在正倒腾酒水生意。张乾坤脑子灵活，又拉得下脸，是个做生意的奇才；唯一有问题的是他没法开车，一上驾驶座就心慌气短要缺氧，因此送货拉货的事都是傅璟三负责。他们俩就站在仓库外面合计了几句今晚送哪几个夜店的货，张乾坤忽地说起最近他的心上人，正处于伤春悲秋时，傅璟三忽然皱着眉，眼神凶煞地说了句：“……你说买凶杀人要多少钱？”
“……你问我，我哪里知道，我又没买过。”张乾坤脑子一转，拿这句话结合下傅璟三的生活，便猜到了七七八八，“你要杀了你那个姐夫？”
“你再说一遍？”
“……你要杀那个渣男啊？你昨晚不会是跟他动手去了吧。”张乾坤说，“不是我说，你姐真是瞎了眼，就那龟孙子到底有什么好……”“骂他可以，别连着我姐一起。”傅璟三说，“他和我姐分了是最好，要再和我姐在一块儿，干出点什么事，我亲自宰了他。”
“别，犯不着，真犯不着。”
“货装好了吗，装好了我现在就过去了。”傅璟三说，“我车就停这儿，送完过来骑回去。”
“装好了，晚上回来咱们去吃个宵夜？”
“没钱。”他只丢下这么一句，拎着钥匙便往货车去了。
这破货车不知道经了几手，反正是张乾坤用匪夷所思的低价收回来的，一发动就轰隆隆地响，像随时要散架。他听着恼人的轰鸣，想起昨晚宽阔又舒服的卡宴，脑子里除了想杀了霍云江之外，就只剩下对财富的渴望。
傅璟三经常会想一夜暴富，这没什么特别的，大部分人都会幻想天降横财。但傅璟三每每想到有钱之后能让姐姐不再天天劳累，能让她有事没事去高档美容院做SPA，那种对钱的渴望就烧得他心肝脾胃肾都在绞痛，从中蔓延出无端的焦虑感，就好像再不发财一切都来不及了似的。焦虑严重的时候傅璟三甚至会呕吐，轻的时候抽根烟就能压下去。
在气人的现实里，他和张乾坤搭伙这两年，虽然没那么穷了，却和暴富仍然沾不上边，他尚没本事和傅璟一说“姐我养你”。
老李知道他在做这生意，也知道这东西利润不小，生意差一个月也能好几千，生意好的时候月入好几万都有……所以才会问他钱去哪里了，为什么昨晚连一万二都拿不出来。
而傅璟三的钱，全砸在房子里了。
江景房，二十一楼，三室两厅，光是首付就把他头几年攒的钱全榨干了，还有剩下的看似无穷无尽的贷款。如今的傅璟三正为了装修的钱努力，想早一天都好的把他姐从那户该死的老房子里接出来，过上舒服安稳的生活。这事傅璟一根本就不知道——她到现在还以为弟弟拿着一个月两三千的工资。她如果知道，铁定不会同意弟弟买这么大的房子。
可傅璟三就是想买，他恨不得给他姐买栋别墅。
他精神恹恹地把酒送到合作的店里，像哑巴似的让对方签下收据单，再回头上车赶往下家。
送到最后一家时，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傅璟三把一箱箱酒从货厢上搬下来，帮着忙一并搬到某家夜店的后门，收了单据后随手塞进口袋里，埋头往车上走。就在这时候，好几个人抄着棍子从暗角里一股脑儿地涌上来，把他团团围住。
“傅璟三，是吧？”为首那人阴涔涔地笑，“知道找你什么事儿吗？”
“嗯？”傅璟三目光匆匆扫过这几张陌生的脸，确认自己没得罪过这伙人后，坦言道，“不知道。”
“不知道就好！”那人只说了这么一句，提起棍子便朝傅璟三脖子挥来。
他反应极快，侧身躲开这一击，正准备还手时，身后围着他的人已经猛地抱上来，霎时把他双手制住。男人笑得很猥琐，棍子打横了狠狠敲在他腰腹上：“你打人的时候不是能耐挺大的吗，现在怎么不行了？”
嚯，人渣男叫来的。傅璟三一下就明白了，那混账玩意儿不仅要钱，还要报仇。并且为了防止傅璟三也玩报警索赔那一套，特意找了几个陌生的打手来。
他沉沉哼了声，什么也没说，只用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盯着男人。
那人约莫是拿了不少劳务费，也不打算和傅璟三闲聊，服务非常周到地专挑吃痛又不至于打出毛病来的地方下手。
傅璟三后悔极了，当年察觉到人渣男对他姐图谋不轨的时候，他就应该下黑手把他打残废。
不少人看见这边的动静，都远远地围观，谁也没打算掺和，甚至没人想帮忙报个警。
五分钟后，傅璟三就像块破抹布似的被扔在街边，打手们有说有笑地扬长而去。他好半晌才从地上爬起来，扶着咳嗽了两声，吐出口红色的唾沫。身上到处都在痛，新伤加旧伤，好像肋骨都被棍子敲裂开了。傅璟三喘着粗气，努力想缓过这阵痛，至少先回到他的破货车上。
可还没等他挪动腿，眼前却冒出一个人。
“真巧，”霍云江穿着黑色的风衣，就站在他面前，“谁打的？”
“关……关你什么事儿啊？”傅璟三骂道，“你他妈，怎么这么阴魂不散……”
“我只是路过，”霍云江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甚至没打算扶他一下，“你不会以为你值得我花时间跟踪吧？”
“……那你滚啊。”
霍云江冷笑了声：“那好，我就先走了。”
他说完这句转身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还真像是路过。
傅璟三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究竟对霍云江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怎么这辈子每到他狼狈不堪，像条落水狗似的时候，霍云江总会看见。他忍着痛看向对方离开的背影，忽然咬紧了后槽牙，露出一种比被人殴打时更愤恨的眼神：“……霍云江！”
霍云江转过头，漠然地等着他的下文。
“……出差是吧，我跟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