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功夫足够阮心安排接下来三天的活动。 不能去医院,那就去实验室,在打开家门前,他是这么决定的。 打开大门后,看见秦越端着碗从厨房里出来,他又想,明天多睡一个小时好了。 秦越看他一眼,等把碗送上桌,问他:“吃饭了吗?” 阮心摇摇头,脱下了外套,听见秦越让他坐,又去厨房端了只碗,回来后将空调调高了两度。 然后把碗筷放在阮心面前,“吃吧。” 阮心先看了秦越一眼,才去看面前的食物。 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大宴,甚至家常菜,只是简单的小米粥。阮心仔细嗅了两下,是很浅淡的香味,和秦越细不可察的信息素味道糅杂在一起,令人心情舒缓。 事实上,饥饿的人不管看见什么食物都会这么觉得。 阮心第一次受到这种“恰巧”的待遇,很诚实地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往嘴里送,有一成饱的时候,他停下来和秦越道谢。 他说得很简单:谢谢你下午特地送我去医院。 秦越淡声表示不客气之后,他就又缄默不言。 幸好吃饭并不用说太多话。阮心喝完面前一小碗便放下勺子,和秦越再次道谢。 这次是谢这顿粥。 秦越也跟着停止动作,却很快又拿起勺子,“这几天都还是放假在家吗?” 其实实验不着急做,就是阮心情况特殊,他没有其他娱乐活动,只能待在实验室做实验的同时打发时间,因此他暂时没有回答。 见他不说话,秦越也没有再问,而收拾锅碗,阮心上前要求让自己来洗碗时,才回答说可能要去实验室。 秦越想起来有这么一个说法,说科学家和研究员都是很严谨的生物,他们一般不会说“一定”“百分百”,只会说“有可能”“大概”“不排除可能性”。 不知道算不算职业病,阮心这一句“可能”想得挺久的。 秦越把洗碗池交给阮心,告诉他洗碗机可以用,转身去浴室洗澡。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厨房和客厅都没人了,秦越便看了会文件,在手机铃声响第三下的间隙按下静音,去玄关开门。 外面的人先叫了声秦总,接着递进来一份包装精美的餐盒,秦越拿着进了门,经过阮心房间,敲了两下门。 他回来也迟,比阮心稍早半小时,没空吃正经饭,便将就做了份粥,又点了份酒店外送,晚饭不宜多,即便多一个人,餐点也够吃。 阮心走路几乎没有声音,在一小段安静后,秦越突兀地看见门开了。 开门的人穿着稍厚的睡衣,裹得严严实实,头发刚洗过,有点乱,没戴眼镜,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微微眯着,但仍有些圆的眼睛。 他轻声问:“怎么了吗?” 两人靠得很近,秦越低头片刻,后退半步,抬了抬手里的餐盒,“来填肚子。” 他说完便顾自往餐厅走,放下餐点之后,阮心站在一旁,几秒后说:“睡觉前吃多了不好。” “会影响消化和睡眠。”阮心很认真,“医学上认为人类进入睡眠状态时,身体机能放缓,肠胃蠕动频率降低,食物消化相较意识清醒时很慢,产生胃胀嗳气,这又会影响睡眠。” 秦越一时之间没有说话,转头去看阮心。 阮心摘下眼镜后,面部轮廓显得柔和很多,眼睛黑白分明,每个部分都带着笃定的劝解。 大约见秦越丝毫不为所动,他又接着说:“其实不必说到医学,日常生活中也可以参考,身体健康的人短期内可能…” 说到这里,他自己停顿了下,眨了两下眼睛,“可能没有关系,但是…” “我知道。”秦越打断了他,“你说的对,确实是常识,但只是偶尔一次,没关系的吧。” 秦越见阮心飞速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脸上看不出被反驳的无奈,很平静。 “而且,也不是什么难消化的东西。”秦越不再等他回应,打开盒盖,补充道:“水煮蔬菜和蒸面食。” 阮心微张着嘴,甚至没有从秦越让出来的视野里去看,他不和秦越对视了,直接地道歉:“不好意思。” 这样的表现很是木讷,且叫人无法理解。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一天只喝一碗粥不行,只有阮心坚持夜宵伤胃和影响睡眠而饿肚子,坚持对一个拿到外卖的人说“你不要吃了”。 “我…” 阮心还想要说话,再次被秦越打断,“吃一点?” “好…” 阮心咬着勺子,食不知味,心想自己又搞砸了。 秦越没觉得被冒犯,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或许只是阮心另一个“职业病”。 有点严重就是了。要真论冒犯,陈委员比之有过之无不及。 陈委员此次前来突然且隐蔽,他面上仍旧与其他委员一样争取律所的支持,背地里却提前联系了秦越的秘书,想做对律所和企业一同出手的两手打算。 律所有秦越投注,医药企业是秦越的。 聪明人冲着AO平权去,更聪明的人冲着秦越本人去。 陈崇从专用电梯上去,一进门便说瞧到副好东西,不懂欣赏,听说秦总好此类书画,就特地上门相送,秦越不能不给面子。 他的优势在这里,陈氏经商起家,以往做建筑,现在业务延伸到医用器械,就算不拿书画当借口,亲自前来与制药行业龙头秦氏当家交谈,显然合情合理。 白天他与秦越你来我往,从字画谈到家庭生活,再从亲友关系攀到大病医疗,偶尔说各地区医疗兼顾制度不足,但绝口不提合作和AO平权。 而秦越说陈氏研发前景广阔,市场看好,诸如此类的漂亮话,最终没有给出明确的合作意向。 陈崇倒也没纠缠,话说完了也就离开了。 这和秦越做律师时没什么不同,以前谈钱权,现在还是谈钱权。 他从侧边的保温盒里拿出一杯热饮,放到阮心面前,“喝吗?” 阮心搛着一个小奶黄包,闻言看向他。 秦越:“点餐送的,牛奶。” 阮心这下没有反驳什么了,他伸手接过,再次说:“谢谢。” 一天之内收受三句谢谢,一句道歉,秦越看着他,“你…” 话刚起头,手机响了,秦越接起,听季谦极大声地在那头吼:“靠!南广场新开的这家火锅好辣!” 秦越把手机往远处移,看见阮心抬起头,先看他,再看手机。 季谦在那头没完没了,“太好吃了吧!辣得我都不想回北美了。” 阮心眨了下眼,低头继续吃他的晚餐,秦越将声音调小,季谦谈完吃喝,话筒里呼啦呼啦一阵风,他又开始嫌宁宜的风大。 这是他喝醉了的典型表现,秦越知道,“有人和你在一起吗?” “啊?”季谦开始大舌头,磕磕巴巴讲了两句后,绕到问题上,回答:“…老徐在呢。” 老徐是季谦家里的司机,秦越“嗯”了一声,嘱咐:“看着点路,小心走。” 舞蹈家别给腿走累了,摔折了。 季谦经常以此为借口偷懒,说镶金腿万里挑一,吃喝玩乐上却比谁都疯,活得娇贵又野性。 “那肯定。”季谦立马保证,吐了口气,半天也不说话,大约酒熟上头,不想聊了,临挂断前才开口问了句:“你家的Omega,到底什么时候给我看看?” 阮心听到季谦说他不想回北美,听到秦越关心了几句,最后说“别着急,等有空”。 有空干什么?他没空去想,精疲力竭一整天,他躺到床上就睡熟了。 这一觉睡到中午,阮心被一通电话吵醒,实验室的师弟听说他提前了,很抱歉地表示有个项目实验想请他把关。 阮心应了,整理好仪容,没见家里有人,便搭地铁去了实验室。 项目不难,阮心以前做过相关的,指点一二,对方就通了,但他本人有点恍惚,讲完了突然就想不起来自己说了什么。 他理智地把这种情况归为心不在焉,泡进了自己的项目组。 组里的人见到他有点惊讶,随即心照不宣地闭上嘴,热情叫他:“阮师哥终于回来啦!” 这是阮心新带的项目组,开发腺体切除后续治疗的药物,组员是程仲秋安排的,都是新人,经验少但为人处世活络很多,脑袋机灵,阮心去以前的项目组次数多,这个项目刚开,他很少来这里,因此现在受到隆重的欢迎。 “嗯。”阮心点头,“可以拿份最新的策划案给我吗?” 立马有人拿来一沓文件夹,给他递了杯咖啡,“师哥,请。” 阮心不习惯这种高调,淡声道谢,拿着东西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一般的人不爱看策划和总结,认为只是笔尖游戏,文字花样,本质跟实际实验内容没多大关系,阮心继承了程仲秋的风格,如出一辙地严格,刚看一页,就将负责动笔头子的几个组员叫到了面前。 他不发火,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问写的时候是否进行了可行性的判断。 “提交给协会的材料和内部研究进度是否足以夸下在短期内完成目标的海口?” 阮心只说了两句,让他们重新起稿,但上交的材料早已定下,再要改时间也没什么用。 他在办公桌前干坐半晌,给聊天软件里唯一一个联系人发消息。 【我的情绪又受到影响了。】
第八章完整章节阅读
字数: 3455更新时间: 2020-03-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