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落叶萧萧下完整版全文在线阅读

在杨家岭我们小孩子们是有自己的组织的，我暂且把这个组织叫做少儿团，少儿团的团长以前是队长的儿子杨新平，因为他爸爸不准我们摘公家的桃子吃我们在素梅的提议下把他开除了并一致推举素梅做新团长。素梅比我大五岁，虽然左手是六个手指，但是一点不影响她织手套，她很会讲故事也会出谜语，她教我们看指纹，说一罗穷二罗富三罗四罗织棉布五罗六罗挂屎桶七罗八罗驾洋船九罗十罗做大官，她懂得的东西好多。
寒假，一大早我们少儿团的伢儿们便不约而同的来到村里一排牛圈这，搭出牛屎，饮牛去。那时候牛圈破破烂烂，没有门，全村的牛圈儿一字挨着，也不怕人偷。饮牛的地方在几百米外的水塘，一路骑着过去，一路说说笑笑，牛儿则一路拉屎拉尿，冬日的天灰蒙蒙的，喜鹊在树上叽叽喳喳，麻雀也啾啾叫个不停。全村的牛都是黑色的，只有铁皮家的牛是白色，是一头母牛，很温顺。不幸的是这个冬天它病了，站都站不起来，兽医拿着点燃的铁针扎它的脚，然而没有什么用，终于就死了。
“素梅，说个谜语我们猜！”青伢说。我们骑在牛背上，一边走一边聊。
“猜个屁，都给你猜完了。不如……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好啊好啊，讲什么故事？”铁皮说。
“讲鬼故事好不好？素梅姐，我妈说人死了会变成鬼，真的有鬼吗？”忠伢问。
“哪里有什么鬼，都是骗人的，我不信！”我说。
“真的有，哄你做么事，我大舅说他看到过，他是算命的，不哄人！”素梅说。
“真的吗？算命的那么厉害？”
“当然啦，他算命很准的，找他的人排队。一算一个准。他能算的到那个人家里几口人，排行第几，还能知道你哪里不舒服最近有什么喜事。算一次最少五块钱，冇得五块钱他是不会给你算的，你说厉害不厉害？”素梅一脸神秘。她说的话我们都信，因为她是头儿，比我们大几岁，见多识广。
“素梅姐，扯那么远做么事？讲故事嘛！”铁皮提醒道。
“好，那我就讲一个吧。话说我们这里有那么一种说法，说是如果谁家死了人，是绝对不能让猫靠近尸体的。据说如果有猫靠近的话那个死者就会复活并且会将身边的人带走，只带走一个而且必须带走一个。许多年前，村里有位老人死了，按照习俗是要守灵的，由于老人家无儿无女，村里就派了几个青壮年男子给他守灵，表示对老人的尊重。夜风凛凛，守灵的张三李四王五还有刘麻子四个人围着篝火感觉长夜漫漫太无聊，就提议打麻将。年轻人胆子大也没有想那么多，盘腿坐在死者旁边，一面打麻将一面嗑瓜子。将近半夜，篝火的烈焰渐渐退去，也忘了添柴火。这时一个细微的变化引起了张三的警觉：一只黑猫突然不晓得从哪里窜了出来。张三惊得张大了嘴巴，想叫出声却又硬生生把舌头缩了回去，因为一切已经来不及了——那只猫从死者身体上一跃而过，幽灵一般。这一切只有张三看在眼里。他站起来说：‘不好意思，我去小解一下啊，很快就回’剩下的三个人继续玩牌，玩着玩着突然李四发现了不对劲，死者的一只脚好像动了一下，联系到刚才张三的神情，他越发觉得有问题，何况张三现在还没回，莫非……他越想越怕，一下子站了起来：‘张三咋还没拉完，这小子怕是掉沟里了，我去看看！’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剩下俩人兀自在那里烤火打牌。火势渐渐变小，一阵冷风吹来，俩人直哆嗦。“妈的柴都快烧完了。”王五起身添柴火，他拿了一根枯树枝用膝盖顶着使劲一搣，咔嚓一声，树枝断了，其中一截飞到死者身边。王五把这一截扔进火堆里，转身去捡另一截，就在他低头捡拾的一瞬间他的心猛的一震，眼睛的余光似乎看到死者的头偏了一下，他强作镇定，看了一眼刘麻子，他正背对着自己打瞌睡，头埋在两腿之间。王五蹑手蹑脚绕过刘麻子，然后迅速消失在无边的夜幕里……”
“故事讲完了吗？”
“后来呢？素梅姐姐。”忠伢急了。
“后来的事嘛，你们猜！”素梅姐故弄玄虚，她经常这样，讲到最后就卖关子。
“刘麻子被吃了？”
“应该是被杀死了吧？”
“不对，应该是被鬼抓去当苦力给他做饭洗衣服了！”
……
素梅姐就是这么会讲故事的人，她爸爸还会唱夜歌，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然而她做头儿的日子并不长。不知几时队长的儿子新平又做回了头儿，他立刻指挥“部下”做了一件大事：把我开除并且对我展开报复，原因是我说他妈妈上的环掉了。其实我是钓鱼的时候听到旁边洗衣服的妇女小声议论得知的，而且那个掉了环的人不是新平妈而是我自己的妈妈，她们名字相似，一个叫爱花，一个叫爱华。我恼恨自己的多嘴，怎么能得罪头儿呢？我真是找死。可是我只是想显摆自己知道的多而已，现在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了。
离开了组织我只有一个人玩儿，一个人钓鱼，一个人放学回家，一个人放牛……总不能跟那些女孩子玩吧，况且素梅姐也不知道哪去了。
有一天我突然发现自己种下的夹豆全部给人扯了，天呐，好不容易等到它们刚开始开花挂果，马上就可以摘了，现在全死了。我几乎要哭出来。一定是他们干的，除了他们还有谁？我恨的牙痒痒，可是有什么办法？几天后的一个夜晚，月色如水，我在门口乘凉，听到有几个人说话，声音越来越近，知道是他们，我气不打一处来，大声骂了一句“妈的个逼”，就感觉有人冲过来，我撒腿就跑，一口气冲进家里。看到爷爷在蚊帐里睡觉，我大声说爷爷有人打我，话音未落忠伢就冲了过来，狠狠的在我背上打了两拳转身就逃了。我站在原地大哭起来，期待爷爷能做些什么，爷爷这时才醒过来，他大发雷霆：“搞哪样沙，三更半夜不睡，跷死！”他什么也没做，除了骂我。其实并不是三更半夜，还早着呢。直到奶奶端着一盆洗好的衣服回来，她问明情况后立刻拉着我的手快步走到村那头忠伢家大声叫喊着，“凭么事欺负我军儿呢？他一个细伢，那么大了欺负他算么事呢？做么事以大欺小呢？你屋里大人出来说个话沙！我军儿这么老实的伢儿，是哪里得罪你了呢？……”一直到忠伢妈出来赔礼道歉了才罢休，奶奶又牵着我的手飞快的往回走，亏了她那双小脚，竟走的比我还快。